陈家。
听完陈管事汇报了详情,陈路显已然怒火中烧,脸上的横肉也轻轻颤抖起来。
“孟、玉、修……”
“听说,从今天开始,孟司马便派人在城门前开设了二十个粥棚,免、免费分发救济……”
“什么救济!那是老子的粮!老子的粮!”
陈路显和叶荥勾结许久,早就把丹州官署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尤其是如今,叶荥被京城的老爷们掳走关起来了,丹州就更是陈路显的一言堂了。
陈家别庄和主城离得远,运送麻烦,何况官署粮仓用的官制铁铸,用大梁最顶尖的技术建造成,刀劈不开,火烧不断,陈路显便把买来的那些粮联合救急粮都放在了官仓。
左右在他眼中,这些都是他的私产。
可没想到,官仓居然被劫了!
“钥匙……他们是怎么拿到钥匙的!”
一群刁民,手里有没有火铳,不可能暴力打开官仓,肯定是有人拿钥匙开门他们才能进去!
官仓钥匙被他放在别庄书房的暗格,这里层层守卫,谁能悄无声息、不被察觉地穿越重围偷到手!
陈路显心下一凉,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精心招待的三位贵,还在旁若无人地享用。
温越晃了晃手中的白瓷盏,对南枝道:“阿枝,你看这酒盏,和上次画舫用的那樽是不是质地相同?”
南枝凑过去摸了摸边缘,“枢窑白瓷?”
“这可不是普通的枢窑,看做工,比邵霁用的那个还要好。”
好有钱,陈路显真会享受啊。
晏临章:别闲聊了,看不到陈路显那要吃人的眼神吗?
“卫兄弟,好眼光,居然认得出枢窑芦云釉。”陈路显皮笑肉不笑,“汴州,可不产瓷,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呢?”
“陈兄谬赞了,我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对这些吃喝玩乐,杂七杂八的东西略懂一二。”温越将酒一饮而尽,“所以刚刚一闻,就觉得这女儿红的味道,不太对啊?陈兄,这样难得的陈年佳酿,非得加点小料,不就太浪费了吗?”
浪费可耻,他干脆就让能干的晏都尉劳累一下,把下了药的酒和陈路显喝的好酒,换了一换。
陈路显只觉得眼前有些晕晕乎乎,好在陈管事来得早,他没喝多少,还能支撑一二,登时便一声令下:“护卫!护卫!抓住这几个孟家派来的小贼!”
陈家护卫们火速破门而入,手持兵器,将温越三人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陈管事还在目瞪口呆,不明白怎么事情扯到这三个人身上,便被一个碟子猛烈砸上了头顶。
顿时,鲜血和油水菜肴,便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你个废物东西!把贼人带回府了还不知情!”
晏临章摸住腰间的短刀,挡在南枝和温越面前,伺机而动。
“陈兄这是做什么?”
“哼!少装蒜!老子别庄近来的外只有你们,尤其是你!只有你跟着老子去过书房,知道布局!难怪这么忙着跟老子套近乎呢!
真是出人意料啊,呵呵,你们汴州卫氏居然跟孟家勾结起来,怎么,也想来丹州分一杯羹?哼,真是痴人说梦!”
丹州,是他陈家的?中之物!
“……”
没想到陈路显到现在还觉得他们是卫氏子弟,连温越都被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该说是他前些天太会编,还是陈路显这人太自负,对自己所查的东西深信不疑呢?
护卫们的利刃直逼近三人的身体。
“今天就先拿下你们几个,然后再去修理孟玉修那厮!”陈路显舔了舔舌头,目光扫过南枝,“欸,注意别伤到了那个小的!”
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美人,怎么禁得住无眼的刀剑?他一会儿还要好好享用呢。
话音还未落,晏临章便一脚踢断了面前一根长枪,钧雷滚滚,以一当十地和护卫们缠斗起来。
眼见着晏临章有如此非凡的身手,陈路显心下一凛,召来了更多护卫:“快上!都给我一起上!”
岂料屋外却是喊声震天,脚步跺地犹如惊雷,嘈杂、哭喊,和剑戟碰撞交接之声织缠在一起。
之后赶来的一个守门护卫头领,踉跄着冲进来,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哭道:
“老、老爷,别庄外来了好多府兵,把咱们给包起来了……”
陈路显目呲欲裂,“孟玉修好大的胆子!他一介小小的司马,敢围老子?他以谁的名义围老子!”
“以郡王殿下的名义!”
一道清朗男声从门口传了出来,径直回答了陈路显的话。
丹州府兵整肃列队,将陈家护卫们一一拿下,孟玉修身着官服,分开兵士们,身姿如松地走了进来。
“孟玉修……”
陈路显对他恨之入骨,正想痛骂几句,再拿出叶荥的性命和京城威胁他,却见这位年轻的司马看也没看他一眼,掀起官袍,就对着他身后跪拜一礼:
“下官丹州司马孟玉修,叩见郡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
满室噤若寒蝉。
陈路显如蒙雷击,这声叩拜仿佛把他整个人也劈开了。
他怔忡着转过身来,缓缓眨了眨眼睛。只见那个和他称兄道弟好几天的卫东,神闲气定地对着孟玉修一颔首:
“平身吧,这段时间孟司马辛苦了。”
一颗斗大的汗珠从陈路显额角坠落下来。
围住温越的护卫们惊恐地面面相觑,胳膊越抖越厉害,渐渐的,武器便不由自主地从手里掉了下来。
晏临章从衣襟中掏出龙武卫的令牌,高高扬起:“龙武卫都尉,奉圣上之命护送郡王殿下督理丹州水患,谁敢无礼!”
满屋子的人忙不迭跪了下来。
“陈路显恶意倒卖米粮,私吞官库,欺男霸女,罪无可恕。来人啊!把陈家一干人等统统拿下,关押进府衙,听候发落!”
恪郡王!恪郡王竟然改头换面,亲自潜入他的府邸?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定是假的!恪郡王明明还在晥州!
“我不信!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吗!你一定是孟玉修找来一起合伙演戏的!”
失魂落魄的陈路显被府兵押着,被迫跪倒在地,眼珠子剧烈地转动着,犹如疯魔。
他的脑中一片混沌,一片乱麻在绝望中渐渐凝成无尽的“完了”“完了”的絮语。
不!
陈家没有完。
还好,还好他昨日警醒,以防万一,提前吩咐过莲湖青榭的人,一有不对劲便立刻转移叶池嫣。
只要有叶池嫣在手,手下人找到那账本,京城的贵人就不能不管他,他就还有转圜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