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奉善驾车到了茂优坊附近,却发现有一群百姓正围在四周指指点点,议论不止地看热闹。
“发生了什么事?奉善。”南枝也听到了外面的熙熙攘攘,偶尔混杂其中的叫骂声,纷乱不清。
“小姐,好像有人起了纠纷,打起来了!”
南枝心中生起一丝不妙之感,将车帘一掀“奉善,你过去看看,打听一下,别暴露身份。”
“是!”
奉善轻巧地移着步子,如同一尾活鱼直钻进了河海里,灵活敏捷地挤进了人群里。
“哎呦呦,这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不知道啊?”
“是那布庄里吗?有人找麻烦?”
只见一伙三十多岁的壮年人,各个穿着短打,露出精壮的胳膊,拿着棍棒就冲进了门面里,不由分说把货架上的展布掀起推开。
布庄里只有两三个看铺子的妇人小厮,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管家,零星几个人看到来者不善,也变了脸色,匆忙放下了手中看着的布料,就告辞离开。
一个小丫头差点被推倒的架子砸住,惊呼着躲到了妇人身后,被那震天声响吓得一个激灵。
“哎!几位老爷!几位手下留情啊!”老管家哆哆嗦嗦地上前几步想要拦住,却被为首的一个面庞黢黑的大汉一把揪住了领子,“啐”了一口。
“老东西!识相点就滚开!”
“几位老爷,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人家,不知怎么就得罪了您啊!啊那匹可是从江南传来的新手艺做的好布啊!您别”
几个阎王恶鬼般的游街混混,拿着家伙什把布庄里砸得砸,砍得砍。为首的大汉站在门口,用那双铜铃般的眼睛瞪视了一圈好奇张望的路人,声如洪钟
“这茂优布坊不是个好鸟!我家里人照顾他家生意,前几天特意买了好几匹布料,想扯来做春衣!结果呢?大家伙看看!”他打开随身带的包裹,往周围人面前一展开,却是匹裁开一半线脚脱开的衣料。
百姓们见有人聚在一起,也三三两两好奇地凑了上来,围在了布庄门口。
“可大家伙看看!这黑心的店家以次充好,糊弄我家呢!我妹子还等着做好衣服相看人家,生生被这黑店耽误了!”
“哎呦,这布怎么成这样了!”路人们看着那料子,也一个个苦起脸来。
“都说无奸不商,今日可算见着了。”有人与旁边人耳语。
老管家踉踉跄跄地扑了上来,被几个汉子反抓住胳膊,睁大了一双混浊的眼睛,急声道
“鼠辈胡言乱语!这根本不是我们庄子的布!”却因年迈,气火一上,喘成了一团,没能辩解完就被那几人往里面拖,捂住了嘴。
也有人觉得不对。
“此人拿着匹布就说是他家的,谁知道是真被坑骗还是找麻烦。茂优坊的布我也买过的,算是实惠的!”
“可别傻了,”旁观者摇了摇头,“无论真假,这布庄显然是惹到麻烦了。梁京里的大佛多,我们小老百姓何必上赶着凑这个热闹,买谁家的布不是买呢?”
“就是……若是惹祸上身,不是好玩的……”
那大汉见火候差不多,一脚踹倒了门口写着字号的牌匾“我今日就是为妹子出这口气的!也让梁京的大家伙们擦亮眼睛看看千万别学了我们家人,也来这茂优坊做了个冤大头!”
“这位冤大头壮士且听我一言!”
大汉正说得神清气扬,却被一道莺啼燕啭般的女声打断了。
众路人正想要散去,听得这一声,也好奇地驻足下来,给来人让了路。
只见一个清瘦的少女,戴着幕离款款而来,明明不见其面容,却仍能从她举手投足窥得见通身的不凡气势。
“你是何人?”大汉见有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心生狐疑。
“只是个路见不平的小女子罢了。”南枝不疾不徐,毫无怯意地伸出手,“壮士可否把此布给小女子一看?听闻你妹子急着相看人家,却苦于布料有失。说不定小女子有办法一助?”
汉子心生警惕“这布自然是坏的哪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你这人想干什么!”
南枝笑眯眯扬声道“这可真是奇了,壮士也说这布料不行,那怎么怕我看一看呢?难道我还能讹你一匹坏料子不成?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妹妹出口气,那眼下最要紧的不是她的新衣吗?你怎么反而推三阻四?”
众人也小声议论起来。
“你”汉子无法,只能把料子给她,眼中有警惕。
“壮士刚刚说,在茂优坊买的是两匹缃色斜纹妆花绫吗?”
“对啊!花了好几两银子呢!若不是为小妹的亲事,我们家里哪里舍得买这样贵的布料!这黑心商家还要以次充好!”
那老管家见有人来,看其衣饰便知是贵人,连忙推开那几个混混,赶紧分辩。
“姑娘明鉴啊!这妆花绫做得不多,每匹都是我们坊里的姑娘精心织的,也是经司市府的大人们稽查后才敢拿出来卖的!怎么会是这种……”
南枝伸出另一只手,“老管家,麻烦把庄子里其他的同款式妆花绫拿来!”
铺子的小丫头机灵,早早地准备好了,连忙呈了上来。
南枝把那新料子和手里的放在一起比较,对着周围人朗声道
“诸位且看!这两匹布是不是大为不同?奉善!”
奉善从一旁钻了过来,上道地喊道
“哎诸位瞧一瞧看一看摸一摸呢!这布庄的妆花绫质地花色,和这人的是不是天差地别!”
“这个摸起来可真滑啊!”
“我在城南的百烟坊买过妆花绫,没差多少!”
那汉子见诸人围过来,情势有变,厉声道
“那又如何!这黑店定是看我是寻常百姓!特意拿了次货糊弄我!而你手上的自然是他卖给达官贵人的好货啰!”
南枝把那坏料子拿起来反复看了看,用手捻了捻。
“这一匹是织的时候拿下等缂丝混在一起捻成线纺的,成本比真正的妆花绫低得多,若用织绫特有的工艺做衣裳,自然不经折腾。”南枝徐徐道,“若只是寻常的技法,其实不会损毁成这样。”
“对对!就是因为我家以为这是正宗的妆花绫,特意请人好好做了,谁知道这布料就成这样了!”那汉子听闻此言更加得意,点头道,“所以说这家店黑心啊!我可不是泼脏水!”
“哦?敢问壮士请的是哪家绣坊做的?说实话,此事若绣娘也有失,按照律法,绣坊亦要担责。或许可以命两坊一起赔偿于你,一个赔布,一个赶工,你妹妹的衣裳不就又有了吗?”
“这……这都是我家的妇人们忙活的,我哪儿知道是谁家”那汉子支支吾吾,“何况此事,最该担责的自然是这黑心的布庄!何必攀咬别人,自找麻烦!”
“所以你确定,这半成衣是你家请绣坊用从这里买的布做的?”
“当然!”
“那就怪了,按照你的说法,你家里的条件,应该寻常吧。可我看这做衣服的工艺,梁京里能做的绣楼屈指可数,没有个百八十两银子是请不动的,不像是壮士家能担得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