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
贵太妃沉默了会儿,眸中愁雾密布,忽然又云开雾散:
“这次挑选美女,可照着宛儿的模样给他挑。若样貌才情都似宛儿,他一定会喜欢的!”
乌鸦心里五味杂陈。
对南帝另有新欢,浓情蜜意,她心底深处是抗拒的。
可是
从行为上,她却是极为支持的。
她的魂魄被萨满压制,已经消散殆尽,残余的这些,已经没能力回到人体上了。
而她附体的乌鸦,是一只垂垂老矣的乌鸦,等乌鸦寿命尽,她的魂魄也将随之烟消云散,堕入轮回。
她不愿看到南帝一直为她悲伤。
他该有新的生活,该再娶新妻,相依相伴,夫妻到老。
看南帝的情形,他醉倒在房里,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来了。
乌鸦飞过宫苑上空,她看到天佑和嘉羿都在崇文殿跟师傅读书,叶祺和叶宸在庭院中击小木剑。
她飞得很快,一瞬而过,尽量避免被人看清楚。
在人们心中,乌鸦是不吉的鸟,没人愿意看到自己。
天已经昏黑,乌鸦飞向北山,落到娘亲的石碑上,默默地陪伴着母后。
夜里,四野静寂,虫声起伏,月色如水。
乌鸦静思。
属于它的日子不多了。
在她彻底告别这个世界之前,她必须警示亲人们注意提防那个诡异邪恶的乌玄教教主:萨满法师。
萨满已经与姚玉儿和袁成筹勾结,这些人一定还会把魔爪伸向她的亲人。
凭自己现在的力量,根本无力与他们抗衡。
必须设法通知亲人知道。
可她比当初的南帝还惨,无法讲话,不会写字,而且作为一只不吉的鸟,它很难与亲人们接近。
托梦,可能是她与亲人建立联系的唯一途径。
而这一途径,又常常会因梦境的荒诞性,被亲人忽略。
曾经,她就曾忽略过岫岩的托孤,南帝的嘱托。
不管结果如何,也得一试。
天成皇朝,玉允珩的府邸睿王府。
朦胧的光明明灭灭,玉公子靠在床榻上,呆呆地望着膝盖上铺开的一幅卷轴画。
那幅画,正是他亲笔所绘的宛儿画像。
画中人皎若明月,婉约典雅,美得不可方物。
不知呆看了多久,玉公子将画卷起来,贴在脸上,喃喃道:
“宛儿,宛儿!你魂灵若未走远,梦里来见我一面,可好?”
他擦去眼角之泪,搂着画卷,眼睛直直地,不知在看什么。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身处嵩门栈,听见音宛闯入,斥责小伙计的声音:
“泾源镇是四国通衢,各个栈都已爆满。你们主子纵然财大气粗,可包下这么大个栈,也算是占用公共资源,怎能心安理得?!
“要么,给我让一个房间;要么,我出钱包下这里,让你家主子离开!”
恍惚间,他又似乎回到复国军隐在山林中练兵的时期。
音宛来到他们驻地,一边为他诊脉,一边责怪道:
“军队遭遇瘟疫,公子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若来迟一日,公子命休矣!”
与天承正面作战时,资源极度匮乏,将士缺医少药,粮草兵器甲胄都极度匮乏,将士们在冰天雪地忍受苦寒。
他忧心如焚,正为此焦头烂额之际,福掌柜送来大批药丸,红光满面,两眼炯炯:
“东家!隽王妃托卑职转来一千万两纹银,支援东家复国大业!卑职已换成粮草、甲胄,请东家立即给将士们分发!”
冰封的心,被福掌柜这一句话,催开了春暖花开的缤纷世界。
“宛儿!”
玉允珩转头,望向天晟京都的方向。
他蓦然发现:宛儿巧笑嫣然,就站在不远处,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宛儿!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去接你?”
玉允珩嗔责着,迎了上去。
“玉公子......”
音宛的声音很微弱,像是之间隔着吵杂的风雨似的。
他隐隐觉得音宛好像在说:
“我走了,当心乌玄教、姚玉儿......”
然后,一只乌鸦从他的眼前飞过,远去了......
玉允珩想去拉住宛儿,身体猛地抖动一下,醒来了。
原来,他方才做了个梦。
梦中的情形,做梦时觉得极其清晰,可一醒来,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那只掠过的乌鸦的身影,久久地在他脑中铭刻。
“唉!宛儿,你现在在哪儿啊?”
玉允珩的心在滴血。
此时,乌鸦刚在枝头上睁开眼睛。
它方才打了个盹儿,梦到了玉公子,赶紧将警示告诉他。
这次托梦的经历,让乌鸦明白一件事:
托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得恰巧双方都在做梦,而且梦境恰巧一致时,才能梦中的双方才能交流。
而且,做梦时的自己,也不受神智支配,做的梦可能是荒诞的。
这会使得被托梦者,愈加不相信托梦内容,疑心只是一个荒唐的梦。
音宛也试图给南帝托梦。
她觉得自己跟南帝心有灵犀,应该能对他有所启示。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南帝成天喝得酩酊大醉,根本就无梦。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乌鸦越来越焦虑。
这天,她躲在念园的歇山顶房檐一角,俯瞰下面的时候,看到南帝从房里晃着,出来了。
他难得能清醒点儿,直立行走。
通常状况下,他都是靠着什么东西坐着,或者直接软瘫在地上的。
“宛儿呢?!”
他伸着手臂,指着长随和內侍们,厉声呵斥,
“谁抢走了朕的宛儿?!把她还回来!朕绝不离开她!”
见被呵斥的人都不动,南帝顿时火冒三丈:
“都没听见朕的吩咐?!朕要宛儿!你们还我的宛儿!”
他随手拽下一根枝条,就去抽打那些內侍:
“快去!把宛儿还给朕!”
“闹够了没有?!”
贵太妃沉着脸走进念园,瞪眼看着他儿子,
“你到底是为宛儿好,还是想让她的魂灵不得安宁?!”
她在绿珠搬过来的圈椅上坐下来:
“皇帝,宛儿故去一个多月了!你为了让她陪伴,就忍心让她无法入土为安,做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你这样,可不是为了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