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所说,刺会是什么时候进的神龙寺?”方沓又问道。
“陛下,方大人,这个问题,罪臣已多次反思过:陛下仪仗出行之前,罪臣亲自带人将沿途、和神龙寺里外都仔细检查过,处处设了守卫。
穆寒眉头拧成了疙瘩,
“那刺是如何进入神龙寺的,罪臣暂时还没想出缘由。不过……”
穆寒指着刺身上的伤,解释道,
“大人请看,这刺身上的三处伤口,已经证实隽王并非主使之人。”
“嗯?”
方沓虽说是文人出身,可博学多识,又有多年断案经验,很快就理解了穆寒之意。
原来这三处伤口,一处在锁骨,一处在腰腹,一处在大腿处。
也就是说:没有一处伤口是致命的。
都知隽王的武功高深莫测,连刺三剑都刺不中要害,显然是故意留活口,不让刺毙命,好追查幕后真凶。
天晟帝戎马半生,自然更能看出,这伤口位置所透露出的信息。
“还有,”
穆寒接着说,
“若真是隽王爷主使,那罪臣带着侍卫第一时间冲进中殿时,将刺灭口简直是易如反掌,留着他难道为了让他指证隽王不成?”
“言之有理。”
方沓赞许地连连点头,偷眼瞥了下天晟帝。
就见天晟帝眉头紧紧蹙着,神情严肃,眼中有莫测的风云滚动。
方沓猜想:天晟帝这是还没反应过来,正在思忖穆寒之言的真伪吧?
他想对了一半儿。
天晟帝确实是在回想,隽王在与刺厮杀时的状态。
也确实如穆寒所言,若要不露痕迹地杀掉刺灭口,凭隽王的功夫,可谓易如反掌。
然而,天晟帝想的更多的,还是别的
假若那个时候,隽王举剑调转身来,刺向自己的话……
还有穆寒,带着一众侍卫冲进来,与隽王联手攻击自己的话,那现在
江山易主,自己就浑身血洞,被放进紫檀木棺椁里了吧?
他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孤立无援的,身边人随时都可能对自己伸出爪牙。
他认为的防卫森严,其实这么不堪一击。
怪不得宫廷政变屡见不鲜,这充分说明:更大的危险,其实就埋伏在皇帝身边。
天晟帝于是下令道:
“穆寒守卫不利,先除去所任一切官职,等案件明了后再做处理。”
穆寒拱手,口称谢恩。
这个时候,前去核查刺身份的校尉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老妪和一位年轻妇人,妇人怀中抱着个一岁大小的孩子。
老妪头发全白,又瘦又矮,还佝偻着身子,像半截枯树枝,扎在土里似的。
校尉向天晟帝和方沓回禀:
“小的们用风大人提供的名单,一一核查清楚,只少了一人不知踪影。
“此人名叫高晖,是五军营左军的一个中级将领。早在一年之前就莫名失踪了。”
“根据京兆府的卷宗,一年前隽王府两名婢女被害,根据死者刀伤排查,确定高晖为嫌犯,京兆府一直在追捕此人,只是不见踪迹。”
他指着地上的尸首道,
“此人的个头身量,倒是与卷宗上一致。不知是不是高晖。”
方沓指着老妪二人,问校尉道:
“这是什么人?”
“此二人是高晖的寡母和妻小。高晖是独子,他家中并无旁人了。”
那老妪和妇人进来时就远远跪着了,怀中孩子见此场面,吓得也不敢哭,只紧紧抓着他娘亲的衣领。
方沓指着疑似高晖的尸首,沉声问道:
“你二人上前仔细瞧瞧,这具尸首,是不是高晖?”
老妪和妇人进来时,已经看到地上躺着的人了。听见方沓问,抬头看了几眼,老妪身体有些哆嗦。
妇人战兢兢回答道:
“大人,此人面目全非,如何看得清楚?”
方沓抬眼看着隽王:
“王爷,京城皆知王妃有神技,能判断血缘关系,可否烦劳王妃……”
听到这话,那老妪与妇人紧张地对望一眼。
隽王看出二人神色有异,沉声道:
“你二人若能辨出死者身份,倒是省了王妃的麻烦。此人身上可有别的标记?”
老妪颤声道:
“这位大老爷,非是老妇不肯相认,实在是事关重大,老妇不敢确定啊!”
方沓看看隽王,抱拳道:
“此系重罪,还需仔细审查清楚,证据确凿方可定案。只有麻烦王妃了。”
隽王扯扯嘴角。
他心里说:我王妃又不拿你们薪酬,成天这个烦她那个烦她的,累着了怎么办?
校尉取了当事人的头发,去了没多久,就回来禀报道:
“陛下,大人,王妃检测过:此人与这位老妪系亲生母子关系。”
老妪闻听,连忙磕头央求道:
“老妪愿配合大人调查,知无不言,恳请大人饶恕一岁小儿,留其性命。”
说这一句话时,老妪的声音已经哽咽得变了调了。
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她再熟悉不过。
即使是毁了容,黑漆涂身,她在进来的第一眼,也从熟悉的身量、体型轮廓上,辨认出那人是她儿子了。
只是,她牢记着儿子生前的叮嘱,不敢相认。
如今见隐瞒不住,哀伤如潮水涌起,她老泪纵横。
“大人,求您让老妪仔细辨认清楚。”
得到方沓许可,老妪用枯瘦的手按着地面,费力地爬到了尸首跟前。
她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抚摸着尸首变形的脸,颤声说:
“是他!是我的儿子!他果然抛下我婆媳,自己走了!儿啊……一定是那些人逼迫你,将你逼上这条绝路的!”
老妪哭倒在地,紧紧搂着尸首的脖子,泣不成声。
方沓听出了点儿问题,追问道:
“这位老妇,你说你儿子是受人逼迫,他受何人所迫?”
老妪想要回答,可已经声气阻塞,讲不出话了。
她的儿媳见状,就代替她婆婆回答道:
“大人,民妇的夫君是个孝子,每日散值就回家,帮民妇照顾婆婆和孩子。一年前的一天,他突然没回家,再以后,就失去了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