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日渐暑热,虽说每日有冷库储存的冰块儿,源源不断地往宫里送着解暑,可太后年岁高了,身体有些不消受。
天晟帝就决定,带着宫眷到九渡屯住些日子,一则避暑,二来也游玩一番解压散心。
天佑前两天爬树刚摔伤了腿,还绑着绷带,所以皇后没法随行。音宛要给天佑治疗,也自请留下了。
音宛倒没觉得有什么遗憾,但是皇后过意不去,从早晨到现在,一直说着愧疚的话。
天佑天天闹着要跟嘉羿玩儿,皇后一遍遍安慰他说:
“嘉羿跟着徐娘娘到九渡屯去了,你听宛姐姐的话,认真服药,等咱腿好了,母后就带你去找嘉羿玩儿,好不好?”
天佑点点头,张着大大的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音宛的脸,沉思着什么。
瞅了会儿,他突然问了一句:
“宛姐姐,你喜欢嘉羿多一点儿,还是喜欢天佑多一点儿?”
这句话,把皇后和音宛,还有一屋子的嬷嬷、宫女,都说愣住了。
皇后端庄美丽的脸庞上,漾起了惊喜的笑意,眼睛中泪光点点。
能问出这样的话,说明儿子已经具有一定的思考力,他的智力水平,又提升了大大一个台阶了。
音宛眼眸里也满是喜色。
她握住了天佑胖乎乎的小手,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天佑,你和嘉羿就像宛姐姐的两只手,不管谁受伤,宛姐姐都一样疼。宛姐姐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你和嘉羿健康长大。”
皇后心有所动,温柔地看一眼音宛,目光里都是欣赏和爱意。
皇后屈指算了算日子,说:“陛下他们,应该快到九渡屯吧!”
......
天晟帝的车仗迤逦前行。导迎乐在前面吹奏,侍卫威风凛凛骑马在前后护驾,伞盖逶迤如云,千骑万乘已经到达了九渡屯。
他们歇息了一天,次日就到九渡屯最美圣地洞泱湖去游玩。
洞泱湖是温泉湖泊,湖水清澈,面积很大,水却不深。湖边石头形成一个呈圆形的空间,就像一个天然的大游泳池。
嘉羿在这里游泳、戏水,开心疯了。
可惜没法跟天佑一起打水仗,这是嘉羿的最大遗憾。要是他能来,该多好啊!
太后、徐贵妃等人陪着天晟帝,乘着画舫,沐浴着带着水汽的清爽凉风,一边饮茶聊天,一边欣赏湖上的风景。
如妃、璋王妃和姚玉儿同乘了另一个画舫。
这姚氏三姐妹难得团聚,坐在一起嘁嘁喳喳说私房话。
姚玉儿独自在画舫边倚栏赏景,眼睛时不时地往湖边踅摸一下,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忽然,水纹滚动,嘉羿从水里冒出来,像鸭子似的抖抖脑袋上的水,调皮地一笑,又钻到了水里。
狂喜之色在姚玉儿眼中一绽。
太后和徐贵妃只准嘉羿在湖边那块儿区域里玩儿。
可调皮的嘉羿哪里能经受住浩瀚湖水的诱惑,逃脱內侍的看护,从水里潜过来了。
姚玉儿眸光阴寒,心里迫切地念叨:
“连老天爷都来帮我!快点儿!快点儿!一定要赶在太后发现他之前咬死他!”
原来,姚玉儿知道嘉羿喜欢游水的习惯,因此在车仗临来之前,已经派人将一条饿了好些天的大鲶鱼放入水中。
那鲶鱼口阔一尺多,嘴上长的触须有两尺长,凶猛无比。
姚玉儿要借大鲶鱼,除掉她的心腹大患隽王和何音宛的儿子叶嘉羿!
本来还有点担心內侍出手救嘉羿,让她的计划受阻。谁知嘉羿竟然脱离了內侍的监管,自寻死路,游到深水中来了。
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看!鱼群!”
一个丫鬟指着水下嚷了一声。
“大惊小怪什么?!没见过世面的蹄子!”
姚玉儿低斥一声,抬眼往太后那只画舫里瞟了瞟。
还好,那画舫里的人谈笑着,并没有人发现嘉羿在水里。
画舫悠悠地向前游弋,湖面上微波粼粼。
忽然,似有压低的嘁嘁喳喳的声音,由风送入姚玉儿的耳中。
姚玉儿扭头怒目,发现正是方才被训斥的丫鬟,和另一个丫鬟蹲在一起,悄声说着什么。
一定是那丫鬟不服训斥,在讲她坏话。
姚玉儿二话不说,上去揪起一个丫鬟,“啪啪”甩了两个耳光。又同样打了另一个丫鬟,口中骂道:
“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不好生伺候主子,蹲在这儿说是非?!”
姚母转过脸,眼睛里盛满怒意地剜了丫鬟一眼:
“玉儿,你身子重,不能动怒,留神别动了胎气。奴才不得用,吩咐管家打了卖了都行,哪用得着你动手。”
那俩被打的丫鬟手捂着脸,泪水在指缝间流淌,却都不敢申辩一声。
原来这俩丫鬟侍立在画舫中央,忽然觉得鞋袜湿漉漉的不舒服,低头一看,裙子下沿儿也都是湿的。
再一看,画舫底部积着一摊水,似乎还在增多。
俩丫鬟觉得不对劲儿,又不敢冒然禀报,就蹲下来察看究竟,中间难免交流几句,结果触怒了姚玉儿。
而姚玉儿此时的心,全都凝聚在湖面以下的部分了。
水下,一群小鱼汇成鱼流,匆匆地在水中翻飞而过,形成重重暗影,水面荡起波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嘉羿的小脑袋又探出来一次,在姚玉儿的盯视下潜进了水里。
“鲶鱼呢?怎么还不过来吞掉他?!”
姚玉儿暗暗着急。
倘若嘉羿被别人发现捞上船,那她这番苦心费劲儿的,可就白搭进去了。
猛想起血腥味儿能吸引大鱼,姚玉儿的目光在画舫环视一周,视线落在旁边圆桌上的水果和短刀上。
她吩咐方才挨打的丫鬟道:
“我口渴了!过来给我削个紫柰(nai),皮都扔水里,别脏了船!”
那丫鬟赶紧过来,一手拿刀一手拿紫柰,站在栏杆边,小心地削起皮来。
姚玉儿看似漫不经心,突然抓住丫鬟握刀的手,狠狠地朝她手腕上割了过去……
“啊—”
那丫鬟痛呼的声音刚出口,就被一双阴毒恐怖的眼眸吓得止住,手腕上血流如注,像一条殷红的溪流注入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