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不乏鱼市几度变迁,从青玖门,到百草堂,再到前段时间的思凰阁,整个鱼市的荣辱兴衰,周斯竟说的十分详细。
凤天歌不禁感慨,眼前周斯果然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除了鱼市兴衰,朝堂亦是波诡云谲,自前太子妃死后,颖川王对太子的控制与逼迫越发明显,同时,镇南侯府那位嫡出的大小姐也在一步步成长,如今朝中无人不识凤天歌,只可惜……”
“可惜什么?”凤天歌微动眉梢。
“可惜她错投太子,不智。”周斯苦涩抿唇,眼中闪过惋惜之意。
凤天歌语调平淡,“说说你吧。”
她承认周斯把时局看的十分透彻,可这不是她想听的。
“下官?”
周斯失笑,“我本无名小吏,在铸印局安安稳稳做事,虽说俸禄不多,可养家糊口还行,忽有一日,当时在军中任校尉的古云奕找到我,将我带到一个茶馆里,你知道在那里等着我的是谁吗?”
“太子。”话说到这里,已经毫无悬念。
周斯点头,“是太子,太子叫下官以各朝臣在铸印局领走的纸张为依据,记录所有与前太子妃有书信来往的朝中官员。”
凤天歌沉默,听着周斯继续道,“我还清楚记得时间,天武二十七年春,那时太子与太子妃是整个大齐公认的伉俪,太子对太子妃哪怕在朝堂上都极为尊重,我们看在眼里也是欢喜,毕竟太子妃是大齐的英雄,她值得。”
凤天歌静默不语,案发一年前。
“可原来那些都是假象,虽说太子没告诉下官为何要收集那些消息,可但凡聪明些,都能猜到。”周斯怅然,“如果……下官有时候在想,如果那时我能及时告知太子妃,那后来,还会不会有血洗奉天殿的惨事。”
“奸妃一案之后,你为何还是八品小吏?”凤天歌平静开口。
周斯的问题,她亦不能给出答案。
若那时有人告诉她北冥渊种种异常,她会不会有所警觉?
不知道,也没有如果。
“手上沾了那多么血,那么多条人命,我周斯便是再没心没肺,也不忍踩着忠臣良将的尸体往上爬。”周斯神情凄苦,眼眶微红,“我与太子解释,铸印局可窥探百官,我愿留在那里继续为太子效力。”
凤天歌凝喉,不语。
“我承认奸妃一案中,我是太子在朝中的暗桩,但后来我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隐约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只手,于无形中操纵一切。”
“何意?”凤天歌沉声问道。
“五十五户寒门士族,由我直接查到的不过三十,剩下的二十五位官员是我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发现的端倪,‘机缘巧合’这四个字便是玄机。”
周斯告诉凤天歌,他后来细思,发现那些所谓的线索更像是人为,是有人在背地里引导他去注意跟观察那人指定的官员,借自己之手,铲除异己。
“自我发现问题之后,便暗中反查,可那人极小心,我一直没查到那人到底是谁,直到……有两份相同的名单出现在周府。”
周斯聊到这里,才是问题的关键。
“太子有那份名单很正常,太子借御林营之手将那份名单从我周府的宅子里搜出来,我若估计不错,太子这般做是以自黑黑他人,单子我有,但罪证或许是我被他人利用,诬陷太子。”
凤天歌无声聆听周斯的分析跟猜测,此人心思太过细腻,若真为北冥渊所用,当是最大阻碍。
“问题是,赵宇堂所率神武营,为何也会有那张单子?”周斯冷笑,“所以下官一直追查的那个人,当是颖川王的人。”
“若知你不在府里,颖川王不会如此轻易亮出底牌。”凤天歌轻声道。
“自刑部法鼓被所谓银面敲响之后,下官便开始为自己筹谋,我想到周府外面必有颖川王亦或太子眼线,是以我乔装离开周府,且命人在书房装作我的模样点燃灯火,所以没人知道我离开周府,或者说,没人知道我的智商还够用。”
凤天歌承认,她的确没想到周斯会有这样的脑子。
“你为什么没有走?”这一直都是凤天歌心存的疑问。
周斯苦笑,眼中凄楚,“妻儿老小都在皇城,我独自偷生?”
“那你又为何来找逍遥王?”凤天歌又问。
“以南无馆在鱼市的动向判断,它既不属于太子,因为我知百草堂跟青玖门都属太子名下,我亦知思凰阁是颖川王在控制,所以南无馆亦不属顾北川。”
周斯冷静分析之后,抬头看向凤天歌,“虽然我想不出逍遥王意属于谁,可总归不是那两个人,就很好。”
“周大人的条件。”凤天歌懂了周斯的意思。
周斯神色微变,“举家离城,保他们一世无忧。”
凤天歌静默看向周斯,“举家……”
“不包括周某,用我这一条命换我一家老小安安稳稳的过下半辈子,值了。”
周斯的话令凤天歌些许诧异,“周大人当真舍得这条命?”
“一身的血,如何也洗不干净。”周斯怅然,“五十五户寒门士族,得有人给他们偿命。”
凤天歌一时沉寂,终是点头,“答应你。”
“逍遥王既是将此事全权交由四姑娘,我便听姑娘的,从现在开始我这条命,交给你。”周斯音落时呼出一口气,神色中再无紧绷,似是,再无牵挂。
“大人且先在逍遥王府暂歇,明日……入宫。”
周斯没有任何震惊跟迟疑,“好。”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周斯的出现成了凤天歌为自己翻案的一张王牌。
是的,她要为自己翻案……
夜深风冷,四海商盟周围一片寂静。
凤天歌谋算好一切之后,想到了容祁。
有两日不曾见,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巧在凤天歌入四海商盟时,容祁正打算去延禧殿。
见到凤天歌,容祁脸上顿时灿若朝阳,他笑着迎过去,还没站稳便被凤天歌紧紧抱住。
“怎么了?”容祁微怔,忧心问道。
“累。”凤天歌将脑袋歪在容祁肩头,整个身子懒散下来,慢慢闭上眼睛,“让我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