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寒市。
容祁身着白衣,腰间配玉,止步在寒市最里面一间扎纸铺子前。
比起幽市鱼市里的扎纸铺子,这间铺子不管是外面装潢还是里面那些纸扎的牛马,都是极次品。
原材料本身就很粗糙,加上做工的人手艺又很糟糕,扎出来的东西如果不是上面写着字,都看不出来那是马。
旁侧,雷伊得主子令,先一步踏进铺子。
虽然容祁没有把自己失去内力的事告诉给雷伊,但他无比观的承认雷伊在这段时间的重要意义。
作为自己的暗卫,雷伊终于在八年后派上了用场。
钱没白花。
据四海商盟得到的消息,眼前这间存于寒市五年的扎纸铺子,便是菩提斋在大齐的联络地。
这个神秘的组织,当真费了容祁不少心思。
可不管他怎么查,都查不出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由此可见,菩提斋的斋主,是个极谨慎之人。
待雷伊先进去,容祁迈着悠闲的步子踏入其内。
前面的铺子很大,各色纸人跟白幡摆的倒是规整,只是那纸人扎的太丑,也不知道这种纸人给逝者烧过去,会是个什么效果。
坟可能会裂。
铺子左侧有个残败破旧的柜台,按道理,那柜台后面便该有掌柜的守着,纵没有掌柜,好歹也该站着一个迎的小厮。
但实际上,那里摆着一个丑到让人浑身酥爽的纸人。
不得不说,这铺子里人不少,喘气儿的就他一个。
这会儿雷伊打从铺子直通后院的过廊里跑回来,“主人,人在后院。”
容祁点头,迈步过去。
后院占地有铺子的三倍大,左侧摆着十几口薄棺,角落里竖着几捆草席,右侧搭着一个简陋的棚子,棚子里堆满扎纸用的竹丝跟宣白草纸。
随着脚步临近,容祁终于在一堆罗列起来的纸人后面,看到一位老者,
老者发白,须短,满脸褶皱,背后高高隆起,身体极瘦,脸色蜡黄,一双手正在熟练编着纸人的构架。
容祁目光扫过老者那双手,左右食指指腹皆有老茧,虎口处亦是。
“敢问这位老伯,铺子里那些纸人都是你扎的?”容祁行至近前,恭敬开口。
老者没抬头,“要几个?”
“菩提斋的斋主怎么肯发你工钱,那么丑……”
容祁话音未落时,忽有人从外面进来,“李伯,订的纸人跟骡马扎好了?”
来者三旬年纪,棉麻的衣服上有几块不同颜色的补丁,脸色黝黑,身材魁梧,面相随和,这会儿正朝这边大步流星的过来。
“扎好了!铺里那些就是,搬走吧。”被称作李伯的老者,抬手指了指对面。
容祁悄悄后退,那汉子在其身边擦肩而过,当着他的面,将十吊钱搁在老者手里,“数数,多退少补。”
李伯掂量一下,“不少。”
那汉子随即转身走向对面,拿了其中一捆草席,“订了那么多,这捆送我!”
“拿去盖。”李伯音落时,汉子已经消失在后院。
这波造作,看的容祁目瞪口呆。
那么丑的扎纸居然也有人买?
那么便宜居然也卖!
“世子含着金汤匙诞于世,又怎会懂得人间疾苦,哪怕是在大齐皇城,天子脚下,城北的乱葬岗也从来都没冷清过。”李伯将铜钱收进怀里,重新拿起竹丝编织骨架。
容祁瞧了眼雷伊。
雷伊心领神会纵身跃上屋顶。
“菩提斋,千隐刃,改是非,断黑白。”容祁踱步行至李伯面前,蹲下身,“本世子有门生意,不知菩提斋接,还是不接?”
李伯如初时那般低头捏着竹丝,“有钱就接。”
“不问什么案子?”容祁挑眉。
“镇县十万两,州郡二十万两,皇城五十万两。”李伯边扎纸,边报价钱。
容祁后脑滴汗,“会不会有点儿小贵?”
李伯抬头,搭了眼容祁,“有钱就接,没钱,就不接。”
“钱有,事儿你们可能办成?”容祁眼中透出质疑。
李伯搁下手中竹丝,面目沉冷,“世子若不相信菩提斋,又为何找到这里?”
“当下惊动整个大齐皇城的御案,凤炎的尸体。”容祁开口道。
李伯脸色依旧无甚变化,“世子想把谁,定为凶手?”
“就本世子现在得到的消息,凤炎的尸体很有可能被仵作判定为他杀,若他朝案子审到最后,本世子希望凤炎身体可以出现一个更为致命的暗伤。”容祁并无遮掩,直接道出自己的要求。
“一百万两。”李伯没有拒绝。
容祁动了动眉梢,“坐地起价不好吧?”
“御案另算。”李伯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回旋余地。
“只要你们能办成,一百零一万两本世子都给你们!”
李伯点头,“交钱。”
“这么快?”容祁惊讶。
李伯复又拿起竹丝,不解释。
“本世子今天没带,改天给你。”容祁并没有想省这个钱,如果能用一百万两换得菩提斋的消息,他以为值得。
再加上,他答应过他家歌儿,要为凤余儿筹谋。
“菩提斋规矩,见钱办事。”李伯提醒道。
容祁缓缓起身,看了眼李伯,“明日午时,钱必到。”
见李伯不再说话,容祁拱手,“告辞。”
经过后院通往前面铺子的过廊时,一阵风起,过廊旁边一扇木门倏然被风吹开。
容祁余光微闪,身形猛然左转,正对木门,他分明看到有一人正与他对视。
片刻后,容祁发现对面那人,是纸人。
可那纸人栩栩如生,跟真的一毛一样!
饶是容祁这般见过大场面的人也被吓的肝儿颤。
几乎同一时间,雷伊看到纸人直接拔了剑!
好在雷伊反应的快,否则容祁都不知道要赔人家多少银子。
所以不是李伯扎纸的技术不好,只是在寒市做生意,如那般精细的纸人,摆出来已是过错。
想到铺子里的薄棺跟草席,又想了想自己府上的水晶棺柩。
容祁感慨良多。
他虽含着金匙出生,可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
有多少王孙公候,也只是看着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