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石既是找到这里,北冥狄总归要给他个面子,于是招呼正在御花园里陪小猴子一起戏耍的钟叔将孩子抱过来。
钟叔得令,抱起正从地上边爬边揪花瓣儿的小猴子,快步行入亭内。
“来!到本王这儿来!”
北冥狄自钟叔怀里抱过小猴子,“走,本王带你坐龙椅!坐龙椅喽—”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把小猴子举高高的北冥狄,姚石暗自感慨,整个大齐国,能把‘坐龙椅’这句话拿来逗小孩儿的,也就这位逍遥王。
换第二个人,灭九族都嫌不够。
角落里,一身官袍的叶真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方缓缓探身,静默看向北冥狄离开的背影。
直至背影消失,叶真方才走向御花园。
刚刚被小猴子揪过的花瓣散落一地,叶真踩过几片芙蓉花瓣停下来,弯腰拾起零落在地上那几片天竺葵花瓣。
非但如此,他还将靠近地面那株天竺葵掐断根茎,握在手里,匆匆离开。
绕开御花园,叶真寻一处僻静地将握在手里的花瓣连同那朵天竺葵搁到他早就挖好的坑里,之后填土掩埋。
算计好的时间跟地点,算计好的人。
叶真自秦隐那里拿到毒药之后便想着该如何给北冥狄下毒?
虽说宫内吃穿用度皆由内务府掌控,可具体到每个人头上的过程会接触到很多人,一旦事发,顺藤摸瓜起来也十分容易。
叶真自来想的便是,全身而退。
是以他将主意打到北冥狄近来最喜欢的‘小猴子’身上。
将剧毒抹在天竺葵花瓣上,小猴子揪落花瓣,手上必定沾染剧毒,北冥狄再抱小猴子,自然也会中毒。
神奇的是,第一个沾染到剧毒的小猴子,不会有事。
彼时秦隐提醒叶真的时候,叶真不以为然。
其实他并不关心小猴子的生死,他只关心事成之后,能不能见到自己的女儿。
此刻从隐蔽处离开,叶真一身轻松走向内务府。
自御花园回到内务府,要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
叶真心里想着自己的女儿,便没注意过往之人。
因为他知道能够走在这条甬道上的人不是宫女就是太监,没有人会比他品阶更高,自然也无须在意。
转角处,叶真正行路时忽被人撞到,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数步。
待他抬头,不由怔住。
眼前撞他之人并非宫女太监,而是一身民间妇人打扮的女子。
“你是谁?”叶真站稳,寒声质问。
妇人手中食盒翻倒在地,洒出一些汤水跟米饭,与之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双竹筷。
那双筷子十分粗糙,上面有许多毛茬儿。
“大人饶命,民妇不是故意的!”年轻妇人当是知道自己闯了祸,扑通跪到地上,使劲儿磕头。
“本官在问你,你是谁!”叶真眉目森寒,低喝道。
这里是皇宫,如何会有民妇出入!
“回大人,民妇是一函的母亲……”妇人双手搥住地面,明显能够听出颤音。
叶真皱眉,“一函?”
“赵一函……对了!逍遥王赐名,叫他小猴子!”妇人仓皇解释。
叶真闻声,暗惊,“你是小猴子的母亲?”
“民妇正是,民妇是得了逍遥王的恩准可随时入宫照看孩子,今日民妇做了孩子最喜欢吃的南瓜汤,原是想送过来给孩子吃,没想到冲撞了大人,大人饶命!”
叶真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妇人,心中闪过一念。
或许是因为愧疚,亦或许这南瓜汤也是自己女儿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叶真掸了掸溅洒到自己身上的汤水,“下次注意!”
“绝无下次,民妇再也不敢有下次了!”
眼见跪在地上的民妇一直磕头,叶真抬手,“罢了,你走吧。”
叶真未理那妇人,绕开后走向不远处的内务府。
听着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跪在地上的妇人双手狠狠搥住地面,含泪的眸子迸射出让人生畏的恨意。
远处有宫女走过来,妇人不敢停留,抹泪之后匆匆收起食盒,狼狈而去。
甬道上,叶真忽然停下来,抬手时发现手背上有几根竹筷毛茬儿戳在皮肉里,不由皱眉将其拔掉。
莫名的,他回望刚刚拐角处,妇人早已不见。
叶真扪心自问,他并不是一个嗜血成性,烂杀无辜的人,哪怕在皇宫里守了十几年,但凡不动人命,他都不会牵连无辜。
可在皇宫里呆了这么久,他也不再是一个善良的人了。
杀北冥狄这件事必然会有陪葬,在他原来的计划里,半个时辰内接触到小猴子的人都会死,钟叔会死,姚石也有可能会死。
现在似乎又要多一个了……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如今这大齐皇城,能乐起来的人真是不多。
酉时入夜,言奚笙接到来自大楚的密件,楚王亲笔,字迹之潦草足以说明楚王在写这张密件时的心情,不是很着急,就是很愤怒。
看过内容之后,言奚笙可以断定,楚王当时的心情是既着急又愤怒。
信中所言,郁妃失踪了。
走的不声不响,悄无声息,而且往上追溯都没人知道郁妃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楚王对郁妃的喜欢,自封容祁为凉王时就跟纸包不住火一样,迅速传开。
此刻端着密件,言奚笙五官扭曲在一起。
楚王居然叫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郁妃找回来,倘若找不回来,他也不用回楚国了。
问题是,他去哪里找?
他怎么知道郁妃去哪里了,他们不熟好么!
再者,他是打从心里不希望郁妃回来,毕竟郁妃是在他凉亭里‘擦’过石桌的人。
不回来就不回来吧!
但是现在,他别无选择。
要说与郁妃相熟,谁能熟过容祁呢。
于是言奚笙握着那张密件,起身去了后宅主卧。
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遇打头风。
人要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
言奚笙将将走进主房院中,便从窗棂处看到容祁居然跟巫芸在一起!
那还得了!
于是某位相爷大跨步冲进厅里,直奔内室,捉奸一样用力推开房门,入眼所见,凤天歌居然还不在!
容祁深知言奚笙又要乱喷,索性不说话。
“言相?”巫芸转眸看向言奚笙,略为惊讶。
言奚笙正欲发飙,却见巫芸冷静疑惑的目光中,透着毫不掩饰的疏离。
他想起来,现在的巫芸。
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