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白,星空澄净。
林间深处,容祁着一袭白衣坐在马车前沿,手里拽着缰绳,不时看前,不时回望。
他自诩轻功不弱,狂跑半个时辰应该超过凤天歌了才对,可这会儿他在林子里坐等一盏茶的功夫,却前前后后都没看到人影。
至于马车,是他半路劫来的。
丑时已过,容祁干脆拽住马车停下来,继续往前走还是掉头?
这是个问题。
最后,这个问题是由雷伊解决的。
凤天歌回去了。
一路上,不管雷伊怎么发誓他亲眼看到凤天歌听到消息后追出皇城,容祁都认定是雷伊在耍他。
等本世子回去就叫萧文俊把你全身黑线都变成红色!
当容祁咬牙切齿这样说的时候,雷伊担心的却不是自己安危。
主人,你这一副小媳妇受了欺负找自家男人出气的样子,吓坏小伊伊了啊!
雷伊说的不错,凤天歌回去了。
追出皇城之后不久,她便转身回了延禧殿。
是以当容祁跟雷伊回到延禧殿的时候,刚好看到凤天歌坐到石台旁边。
看样子,坐了很久。
雷伊识相,道了句自求多福便跑去跟屈平报喜。
在凤天歌和萧文俊的问题上,他赌了萧文俊,而屈平赌了凤天歌……
延禧殿内,容祁在门口理了理衣角,迈步走向凤天歌时,心绪起伏。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一别,足有半月。
他想凤天歌了,真的很想。
其实如果没有言奚笙那个‘意外’,他在前半夜便应该能以温玉的身份看到凤天歌。
“歌儿,我回来了。”容祁走到石台旁边坐下来,轻声开口饱含深情,是萧文俊对他那样的深情。
然而看着已然坐在对面的容祁,凤天歌竟然出奇的平静,淡定,甚至是坦然。
她好像,是有点在乎容祁了。
是像当初在乎温玉的一样的在乎。
否则凤天歌无法解释,她明明巴不得容祁回到楚国,却在听到他回楚的消息后毫不犹豫追出去。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神奇,当她在乎温玉的时候,温玉有了胭脂。
当她在乎容祁的时候,容祁有了萧文俊。
命运一次又一次提醒,不过是想告诉她,此生情爱之事皆与她无缘。
大事未成,她真的不该想太多。
“你不该回来。”凤天歌没有赌气,她是真的这样以为。
就在半个时辰前,容祁现在坐的位置,坐着萧文俊。
他给自己五天时间交出玉玺,否则便会把她是南无馆四姑娘,包括她与四海商盟的事尽告天下人皆知。
说白了,南越局势骤变,萧文俊已经不屑周旋的把戏,他想登基,必要拿到玉玺。
凤天歌答应了。
也就是说五日后,她与萧文俊必有一场生死之战。
凤天歌的话,再一次让容祁认定雷伊骗了他!
“你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容祁无比深情开口。
凤天歌没说话,视线转向容祁腰间。
容祁随之低下头,百口莫辩。
他腰间系着的,是萧文俊送他的那半块羊脂玉。
“天歌,我可以解释,我才刚回来所以……”容祁直接拽下玉佩,“你知道的,萧兄是男的,我也是男的……”
“世子早些休息。”凤天歌不等容祁解释,起身走回主殿。
面对容祁腰间的玉佩,凤天歌竟无一丝怒意,她反尔心虚。
如果萧文俊死在她手里,容祁会如何?
毕竟萧文俊在鬼坡林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事已然传到齐都,只是鲜少有人知道,所谓红颜,其实并非女子。
石台旁边,容祁顿时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挫败感。
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
如果谁都没有错,那老天爷又是在惩罚谁……
早朝之上,难得一见的姚石代替李诚瑞,宣读了齐景帝的诏书,彻底替百里绝翻案,更恢复百里绝一字并肩王的封号,追封其为雍国公,建寺立庙,广受香火。
百里绝的案子既是翻过来,凤清一案自然重回刑部再审。
众朝臣心里不说,但都觉得,凤炎之命休矣。
御书房,北冥渊连砸数只茶杯,奏折被他狂甩到地上,盛怒未消时外面突然有小太监进来传禀。
李诚瑞过去细语,震惊之余退了小太监,转到北冥渊身侧,“太子殿下,首辅段大人求见。”
北冥渊握着奏折正要摔的手,陡顿,“谁?”
“段恒。”李诚瑞低声道。
“他还有脸来见本太子!”北冥渊恼恨低吼,直接将奏折甩扔到地上。
李诚瑞见状赶忙过去,把洒落在地上的奏折悉数捡起来,“太子殿下息怒,段恒到底是内阁首辅,而且这件事怕是有内情,太子殿下倒不如先见见段大人,看他怎么解释,再责难也不迟。”
北冥渊眸色愈黑,冷漠不语。
李诚瑞心领神会,待御书房里收拾妥当之后,出门传唤段恒。
且说段恒一进门,立时跪在御书房中间位置,“太子殿下,老臣有罪。”
龙案后面,北冥渊隐忍住所有不满跟怀疑,佯装诧异,“段首辅这是何意,快请起。”
北冥渊一个眼神,李诚瑞立时过去扶起段恒。
“老臣不敢。”段恒执意跪在地上,“笔迹鉴定一事老臣实乃逼不得已。”
提到笔迹鉴定,北冥渊脸色微冷,“首辅大人既是看出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太子殿下明鉴,老臣认可笔迹为真,乃是得到确切消息穆宸出现,且在明日便可抵至皇城,与其让穆宸当场认定,老臣以为这样输的更体面些,而且不会让皇上有所怀疑。”
听到段恒解释,北冥渊怔了片刻,“穆宸不是失踪了吗?”
“他又出现了。”段恒所谓的‘确切消息’来自萧文俊,直到那一刻,他才恍然穆宸竟是被萧文俊控制了。
北冥渊似有深意看向李诚瑞,再开口时语气渐缓,“若真如此,首辅大人当真用心良苦。”
“只要太子殿下能明白老臣这份苦心,老臣就是死也值得。”段恒泫然泣泪。
旁侧李诚瑞再走过去,搀起段恒,“太子殿下自然明白段阁老的苦心,段阁老快坐。”
“还有一件事。”段恒落座,看向北冥渊,“凤炎还在狱里,当务之急是如何把他救出来。”
这会儿被段恒提起,北冥渊恍然想到此人,“怕是难救。”
不是难救,是北冥渊根本就没想救,这枚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