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蜡黄枯瘦，全然不似照片上那般清丽婉约，整个脸颊都凹了进去，只剩两个大眼珠子死死地盯着赵大爷，浑身上下寻不到一点肉，仿佛一具骷髅。
如果不是赵大爷叫出了念真的名字，我还以为是闻人溯招错了呢。
“念真啊，是我负了你，早知会这样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去做什么边防兵，将军不同意就不同意吧，起码可以守在你的身前，哪怕做一个最小的警卫兵，能远远地看上你一眼也好呢！”
赵大爷见到念真死前的模样，哭得哽咽不止，泪水从他浑浊的眼里不断滚落。
“你也是，为什么这么傻，好死不如赖活着，为什么要拒绝治疗，我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那个叫念真的女鬼安静地站在那里，对赵大爷的话恍若未闻。
我不禁怀疑她真的能听到赵大爷的话吗？
赵大爷又拿出那张照片，举到念真面前，含泪说道：“念真你看，这是我们当年一起拍的照片。那时候害怕被将军知道我们的关系，我死也不肯跟你合照，没办法，我们只能一人拍了一张。后来我没有从你的遗物里找到自己那张，但我知道，你一定也跟我一样，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它跟着你一起下葬了对不对？”
奢念真那双阴暗无焦的双眸，终于在看到照片时有了半分明亮，似有泪意在眼底闪动，但鬼是哭不出来的。
“整整五十六年，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赵大爷如鲠在喉，嘶哑的嗓音仿佛在黄连里泡过一遭，吐出来的话都带着苦涩。
“念真你给我点时间，两年，就两年！两年之后你亲自来找我，我跟你走！但是现在不行……我在这里还有需要照顾的人，她跟你一样，都是个好女人，我今生负你良多，等来生再偿还。剩下的日子里，就让我好好把欠她的债还完吧！”
那一截小小的塔香很快就燃烧殆尽，最后一缕白烟盘旋在空气中，仅停留了两秒，奢念真的身影就和那阵烟一同被冷风吹散，消失地了无踪迹。
这话还没说完呢，鬼怎么就没了！
我扯了扯闻人溯的衣摆，嬉笑着问道：“你还有没有那犀角香了，再给点！”
他狭长冷艳的眸子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一下，摇头道：“犀角香因能与鬼魂产生联系，自古以来就被列为禁香，制作方法早在隋唐年间就失传了，现在是越用越少，我也没有多少。”
我得知犀角香如此珍贵，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可不敢再提多拿的事，要不越欠越多。
赵大爷抬手抹了把脸，疑惑道：“那念真她这是什么意思？”
“把你的袖子掀开看看。”闻人溯道。
赵大爷撸起袖口，之前触目惊心的几道血抓痕突然凭空消失，连点伤疤都没落下，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皮肤完整如初。
“这……”他惊奇不已，双手不住颤抖。
“回家去吧，奢念真原谅你了。”闻人溯淡淡说道。
赵大爷的脸色再次黯淡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感化了奢念真，叹息道，“念真她还是那么善良啊……”
闻人溯不置可否，喉间溢出一声冷哼。
我知道他肯定在怒其不争，做了鬼还要被人骗，活该在奈何桥等上五十年。
“大师，小许，这次多谢你们帮忙了，这房子我一分钱不收！你们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直到我孙子回来为止。”
赵大爷擦干了泪，神情也恢复正常，和蔼道：“耽误了你们大半天功夫，我看你们都没吃上晚饭，不如这样，到我家来吃吧，大爷下厨给你们做两个好菜！”
闻人溯是不用吃东西的，他也感觉不到饿。
但我不一样，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一听有饭吃，穿上衣服就拉着闻人溯去蹭饭。
到了赵大爷家门口，赵大爷仔细用袖子把脸抹了一把，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熟悉的笑容又挂回了嘴角，推门喝道：“老伴，今晚咱家来人啦，我去把冰箱里那条鱼化了，咱们做个红烧鱼吃！”
卧室里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而后是虚弱又柔缓的嗓音：“好，你看着做吧。”
闻人溯不用说，那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
我厨艺还行，想着去帮忙，但赵大爷直接把我赶出去，扭头问闻人溯：“小许她男朋友，你会不会做饭啊？”
闻人溯眉头微蹙，一阵不好的预感直上他心底，缓缓摇了摇头。
赵大爷一拍大腿：“大爷跟你说，这男人啊必须得会做饭，否则就算你长得再俊俏也找不到媳妇的！现在的女孩子都金贵，你看小许那细胳膊细腿能颠得动大勺吗？”
闻人溯脸色不动声色得抽了抽，到底是没说话。
赵大爷说完就把闻人溯往满是油烟的厨房推：“不会做饭没关系，大爷来教你！今晚的饭就交给你来做了。”
大爷也不知哪来那么大力气，闻人溯身量足有一米八多，居然能把他连拖带拽拉进了厨房里。
闻人溯给我投来一个求救的眼神，我假装没看到。
我悄悄来到厨房的玻璃门外，透过缝隙看到赵大爷正把他那滴满菜汤和油渍的围裙往闻人溯身上比划。
闻人溯本就冷峻如刀锋的脸此刻快要冰封三尺，恨不得从眸子里迸出寒光，把赵大爷冻成冰雕。
估计此时心里万分后悔要帮赵大爷这个忙，还不如让念真立马把他带走！
我‘噗嗤’笑出了声，拿出手机对着他咔嚓一张，直接设为屏保桌面。
闪光灯亮起，赵大爷看到我还扒在门框上，便挥了挥手：“小许快出去，厨房是男人待的地方，别弄一身油烟子味，去卧室跟你大妈聊天。”
我笑意盈盈地从厨房出来，看着手机屏保上那恍若谪仙的男子，心里不由一动。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闻人溯那卓然矜贵的气质，就算穿着围裙拿着锅铲，都像是在提剑饮茶，风姿飒踏。
来到卧室门口，我被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吸引，推开门便看到床上卧着一个身形消瘦的老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