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小洋楼,裴隐年才想起当时去后台找锦辰的原因。
他有些暗恼自己慌乱心境后连记事都不甚清晰,又默认锦辰跟着他上楼进入主卧套间,低声问:“我瞧你在戏台上翻了跟头,有没有受伤?”
锦辰回来就洗漱完了,闻言坐在沙发上掀起睡衣裤管看,膝盖有些青紫。
他戳了戳,有点酸爽。
“有一点。”锦辰说。
这是难以避免的,戏曲里的翻跟头和武术不同,为了表达人物悲惨还得先要扎实跪下去再起。
这行当里谁不受伤,只要能够被戏服盖住,最为重要的嗓子和脸面保护好了就行。
裴隐年让下人拿了药酒来替锦辰活淤,他坐在书桌后,收了封来自沪城的电报信。
是有关于锦辰身份的深入调查。
锦辰尚不知情,贵妇似的躺在沙发上,只露出膝盖腿让下人弄药酒。
就是怪难闻的。
他半掩着鼻尖,拿起零滚滚写的戏本子涂涂改改。
您对我的旷世奇作有什么不满吗!
……你的旷世奇作里我的戏份太多了,在台上又蹦又跳的敢情不是你。
忽听见一声煤油打火机的喀嚓声,房间里逐渐弥漫香烟的味道。
锦辰惊疑望向裴隐年,“先生,你怎么了。”
裴隐年抬眼看他,语气沉冷。
“你在北平没有亲戚,在沪城也不过是书店里的店员,何来自幼学戏来北平探亲一说。”
裴隐年的不虞谁都能听出来。
为锦辰揉着膝盖的下人都脸色白了几分,尽量放低呼吸。
“原来先生是在调查我啊。”
锦辰放下戏本子,缓缓坐了起来,“乱世中想要自保,总得要有藏身份的法子,先生应该知道的。”
裴隐年逐步脸色更冷,“你隐瞒了什么。”
“或者说,你是谁的人。”
那日在未央戏院惊鸿一瞥,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
锦辰按住抖个不停的下人,嘴角噙笑道:“先下去吧,看给你吓的。”
下人又看了眼家主,见没有什么话说这才如释重负端着药酒离开。
锦辰想要解释,却见裴隐年神色冷郁,不由尽数收了笑意,雾眉轻拢:“我没被谁指示,靠近你也没有任何利益目的。”
“只是您好像并不在乎我的解释是什么,已经给我定罪了。”
裴隐年不由一怔,抿了抿唇,克制着往最坏的想法思考的念头。
“我不怪你隐瞒,但往后,不要试图耍什么小心机。”
锦辰:“……”
我干嘛了!
锦辰起身走近书桌,想好好解决这件事,裴隐年却没了心情,恰逢座机电话响起,他顺手接听,对锦辰做了个安静的挥手动作。
锦辰拿起戏本子下楼了。
裴隐年微蹙眉,以为锦辰会坐下来等他忙完,离开得倒是利落。
心底多了一股子说不定道不明的郁气,裴隐年摁住眉心,继续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锦辰抓住临近天黑还在厅里鬼鬼祟祟的裴以青。
裴以青说什么也不肯住在老宅,索性跟他们一起来了这里。
“你干嘛呢。”锦辰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
“哎哟!”
裴以青反应剧烈,吓得往上一窜,险些撞上锦辰。
“在自家当贼啊这么吓人。”锦辰眼疾手快抓住快要从沙发上掉下去的人,绕到另一边坐下。
“我以为是我哥来着。”
裴以青捏紧了手里的信,一时间还是拿不定主意,拉着锦辰的袖口往他那边挪了挪,“我哥在楼上不会下来吧。”
“哼,谁知道。”
锦辰端起红茶喝了口,可谓是非常恃宠而骄了!
“这是什么情书,宝贝成这样呢。”他点了点裴以青手里的信件。
“是……泊风让人送来的。”
裴以青低低叹息了声,“我看完了,他解释了很多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裴以青搓了搓脸,清秀面容都染上了忧愁,“我还是放不下,怎么办啊。”
锦辰啧了声。
他抢了裴以青紧捏着的信,撕了个利落干脆。
“有什么放不下的。”
锦辰拍拍裴以青的脑袋,语重心长:“这个点了,他现在很有可能在和别人睡觉。”
“脱光衣服的那种。”
裴以青:“……”
这么糙的安慰吗。
忧伤哽在心里不上不下,裴以青打了个嗝。
“这么想就不伤心了吧。”锦辰很满意刺激疗法。
裴以青颓废往沙发上一躺,“别说了,我刚吃完晚饭。”
“恶心就对了。”
锦辰看戏似的恶劣笑道:“记住这种恶心,往后你只要看到肖泊风就不会心软了。”
裴以青捂着耳朵,恶心得闭眼就是奇怪画面。
“你好坏啊啊啊闭嘴!”
锦辰试图把他的脑袋拎起来,“别装睡,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你问。”裴以青闷在沙发里说话。
“你哥晚上会突然心情不好?”
刚问出口,锦辰就见裴以青肉眼可见的身体僵硬了些许,蛄蛹着缓慢往后面爬。
他挑眉,按住了裴以青的肩膀,“你要爬到哪里去。”
“我……我不能说,我哥说了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锦辰:“我是外人?”
“……不是,但是……好吧,我说。”
裴以青果断选择帮助盟友。
他坐了起来,挨着锦辰小声告密:“我哥有夜盲症,所以怕黑,以前还只是害怕,现在好像是到了晚上就会烦躁头疼。”
“不过烦躁时特定时候才会出现,医生说…是我哥肩上的担子太重,压力太大和夜盲症撞到一起就这样了。”
锦辰皱了皱眉,“偏头痛?”
“诶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裴以青继续压低声音,拉着锦辰的肩膀继续叭叭。
“我还是想明天去和泊风见一面,行不行。”
锦辰:“……不行。”
他的注意力被活生生拉了回来,“你哥都这么辛苦了,还给他找气受。”
裴以青揪着眉毛,这话怎么有点古怪呢。
“听得我都想喊你嫂子了。”
裴隐年走到楼梯处,看到的就是沙发上两个人像是依偎着说悄悄话的一幕。
有些刺眼。
他往下走的脚步顿止,先喊裴以青的名字。
裴以青僵硬转动脖子,以为是说刚才的话被抓包了。
“哥!您,还没有睡啊。”
“去睡觉,明天和你父亲去银行学习。”
“哦。”裴以青松了口气,恹哒哒同意了。
锦辰坐在沙发上,仰头看向楼梯侧角的男人,拢了拢肩上的毯子。
“先生要是觉得我烦,我现在可以走。”
裴隐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