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猩红的眼睛从阴暗中露出,探出头来,僵硬的下颚摩擦着,咯咯响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已经接到电话了,恐怕现在我的房间里已经有另一个世界渗透过来了。”魏谆伸手抵住了大门,和里面的人僵持着,将那半个脑袋的缝隙继续拉大。
随着他的动作,整栋大楼的裂缝开始摇晃,撕扯,犹如裂开的卵,其中孕育隐藏的东西正在挣扎着,渴求着,朝着养料涌动。
闭塞的大门被魏谆拉开,微弱的光亮静静地,一寸一寸挤占,驱散黑暗得光如此轻而易举,就像是魏谆亲手撕开了黑暗那般,就像魏谆亲手为光亮清理出了一个位置那般。
那双猩红的眼睛无法掩饰的诧异。
或许以前没有在意过,魏谆第一次感觉到打开一扇房门这么的沉重。
“果然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全都在骗我!”
愤怒,恨意,魏谆许久以来强迫压抑平静的心终于撕裂,这一刻他的愤怒到达了顶峰!
随之一同滋生的,还有空洞,以及他无法适从的悲伤。
如果每个人的灵魂是不同的感情构成,那么魏谆的灵魂就是以愤怒为基调所诞生。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这样程度的悲伤,足以颤动他灵魂的悲伤。
像一滩冰冷的黑色死水,任他如何捕捉都一次次从指缝中逃走,缓慢的,无法阻止,任其流淌穿透他灼热燃烧的灵魂。
以往他无论如何去做都无法掌控那似乎不需要任何燃料就能放肆燃烧的烈焰,这一次在被熄灭,无名的恐惧瞬间将他包裹。
这一切的复杂交染在一起,只能以另一种愤怒呈现,混乱,不再纯粹的愤怒。
令魏谆感到无措的,失控的愤怒。
当真相从撕裂的幻象中显露,魏谆扯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像是撕裂了势在必得露出的畸形。
他的瞳孔紧缩成一点,轻微得颤动着,深棕色得虹膜下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色。
“真是,太残忍了。”
“二十几年了,我内心深处除了活着以外,从没有出现过任何期盼,快要发疯的期盼!”
“而你却要把它挖出来,做给我看,再让我亲手将它打碎!”
魏谆嘶吼的肝胆欲裂,他能感觉到,他的声带已经被撕裂了,一股腥涩的味道从里面反渗出来。
神情木讷的邻居怯怯的盯着他,见他忽然发疯,忽然癫狂的笑起来,看他忽然失焦嘶吼,又见他忽然安静,平静与空洞的眼睛不断闪烁着。
“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呢,你为什么这么弱小,为什么这一切不能是真的?”
“如果魏它没有死在那个畸形的村子里,如果唐顺从没有与榆柳街有过联系,如果倒爷是一个自由的,流连市井的神棍……”
“你无法撼动会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就连创造一个虚假的鬼造空间都无法,出错的从来都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人生轨迹,而是会场的存在!”
“不过你也做了好事,让我更加看清了会场,让我更加确定自己是个坚定的人,让我更像一个正常的人!”二十几年,魏谆刻意的去回避有关于自己的事情。
扪心自问魏谆不得不承认他是幸运的,是幸福的,没有人用看异类的眼神去凝视他。
父母的执拗,老师同学的怜悯,理解,医生的哄骗……
可在苦难之中诞生的幸福就如同罂粟,麻痹诱哄着他的神经,直至最后魏谆自己竟然也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随意潦草的学会相信自己是一个正常的人,只是像很多人那样,生了不寻常的病而已。
而这持续了二十年的谎言被会场无情的打碎,被这场试炼撕下最后一块遮羞布。
魏谆怎么会不愤怒,为什么会不愤怒!?
救赎之道就在脚下,魏谆双眼疯狂的看着不断向着黑暗瑟缩的男人,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里面的邻居又何尝不是最初时候的他呢。
整个环境压抑到了极限,魏谆屋内叮铃铃作响的手机铃无比诡异,在魏谆伸出的手即将抓住邻居时,一阵阵呢喃从房门半掩的漆黑房间中传出。
低声的呢喃逐渐苏醒,音色各异,有男有女,就像在说梦话,分辨不清内容,又像一群人在窃窃私语。
它们在沉睡,但又像是黑暗苏醒过来的意志,它用沉睡来筑成苏醒,用混沌来清醒,是一个既对立又矛盾的怪物。
“那是什么声音!怪物,怪物……”诡异的呢喃触碰到了邻居的神经,他拼命拉着门,想要将魏谆赶出去,只有躲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中他才能感受到极少的安全。
逃避在有些时候的确有良用,但这次魏谆已经提前体验过了,这一次无法用逃避来解决问题,这个实验是用生命得到的答案。
“反正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去死了,管它是什么东西,有威胁的就杀了!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邻居听不进去魏谆的话,不仅如此,他对魏谆避之不及,他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的魏谆如此疯狂,陌生,就像是被换了个芯子一样。
“都是假的,肯定是幻觉,是那个东西要把我骗进去的幻觉……”邻居的神经已经被连续几日的诡异折磨的快要发疯。
这时候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的大脑已经变得刻板。
魏谆使劲咬了咬牙,牙根下传来阵阵酸意,他恨铁不成钢的松开了被他卡着的房门。
那魂飞天外的人这时瞬间就回过了神,砰的一声将门使劲关上,门锁转动得声音响起,他还将门反锁了,魏谆只觉得头更疼了,那无所安置的怒火已经灼烧到了他的大脑。
他的房子里呢喃的声音越来越大,数量也越来越多,如果声音有实质,那么他的房间里已经被塞满了,随时都要被挤碎那般。
“防身得工具都不在,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思考是魏谆唯一能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