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华怔愣一瞬，立马明白了其中关要。
他半是感激，半是惊愕地下令，让御前侍卫敲响丧钟。
被控制在侧的苏胜老泪纵横，还想再说些什么时，早有一个身影干脆利索地扭断了他的脖子。
萧重华定睛看去，竟是萧枕淮身边的侍卫，素墨。
他心中暗惊。
怎么一趟大夏去的，他们主仆二人都变得如此心硬手冷。
萧枕淮如今已经收敛好了情绪，还是一直以来那个与世无争的端亲王。
他冲着萧重华撩袍跪倒：
“圣上，太上皇与臣叙旧之时，突发恶疾，龙驭宾天，实乃臣之过也。
臣愿戴孝三年，青灯古佛，为父皇日夜诵经祈祷，愿父皇转世轮回，再享人间极乐。”
萧重华稳了稳心神，缓缓点头：“端亲王有心了。”
铛！铛！铛！
丧钟声远远地荡开了去。
后宫纷纷亮起了烛火，没一会儿，众太妃、后妃都穿着丧服赶了过来。
萧重华看着院子中白茫茫跪了一大片，心中怅然若失。
不同于萧枕淮的悲惨童年，他可是被萧傲寄予厚望的。
只可惜，他的大哥，也是被十分看重。
萧傲似乎十分乐意看到兄弟相争、后宫不宁。
皇后被丽贵妃掣肘，在后宫郁郁不得志。
本是夫妻，却防她如防贼一般。
将皇后母家远远发配，逼得他们不许入朝为官。
皇后为了出这一口恶气，自然日日悉心教导萧重华，要让他出人头地，一定要拿到储君之位。
他小时候，不知道挨了多少戒尺，抄了多少经史子集，又有多少次看到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萧重华的目光落在面色毫无悲戚，只有释怀的母后身上。
如今也算是各自恩怨已了。
“太上皇驾崩，我西周子民，披麻三月，共服国丧！”
消息传到江宅。
江星烟蹙眉：“我还算是西周人么？”
不等云淳风回答，上官寒山就从外面冲了进来。
“他萧傲有什么资格让你披麻戴孝？
你爹我还没驾崩呢！
他们爱咋咋的，咱不管那些繁文缛节，该出海出海，该吃肉吃肉！”
江星烟愣了一瞬，忽地笑出了声。
“好，就听阿爹的。”
“至于吊唁，派女婿去就行了，你就好好在家待着。
等清明一过，咱们祭拜完你外祖父，就启程！”
跟进来的江非晚无奈地敲了一下上官寒山的头。
“你让人家端亲王给你处理政事，人家父皇驾崩，你不去倒也说得过去，怎么还只派小风一个人去？
这不是太不给人家面子了么。
你呀，可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像个小孩子。”
上官寒山乖巧地看着江非晚，拉着她的手：“仔细手疼。”
江星烟和云淳风同时搓了搓手臂，引来上官寒山怨念的目光。
“阿爹，我与云哥儿同去看看。
女儿是担心十安不能跟着一起。”
*
江星烟一身象牙白素绸短袄马面裙，头上只用些素银首饰略略点缀一番，可却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眼若流星。
萧枕淮一眼看呆了去。
她比大婚当天，似乎还要动人心魄。
云淳风不悦地挡在萧枕淮面前，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驾崩的是你爹嗷，怎么都不知道收敛点？
萧枕淮默然垂下头来，果然，年少时遇见的人不能太过惊艳。
不然，还真是让人一生都念念不忘。
萧重华闻听江星烟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不曾想惊动了江千金，实在是父皇驾崩的太过匆忙。”
江星烟摇摇头：“不妨事，国丧要紧。”
萧重华是个识趣的，自己主动表明了立场。
“虽是国丧，但江千金的身份尊贵，是大夏国的公主，原是不用亲自赶来的。
今日，素服前来，真是给足了朕的面子，朕不胜感激。
但出海一事，已准备停当，若是耽搁，时间太长，一来恐食材不能久置，二来怕天气渐暖，易发热疾。
因此，还请江千金以原计划出海即可，不必忧心我等。”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保全了皇家的颜面，又解决了出海一事不能推迟的问题。
让人心中十分熨帖。
江星烟点点头：“既然圣上如此开明，便还是如期出海吧。
只是时安公主恐怕不能同行了？”
萧重华为难地瞥了一眼跪在太后身边的萧十安，只能叹了口气。
“不错。
十安身为西周唯一的公主，自然是要守孝服丧一年的。”
江星烟心中大感遗憾。
本来孙崖香不能一同去，就已经很让人失望。
如今正赶上此事，连萧十安也不能去了。
在一起的憧憬与畅往，都成了她一个人的旅途。
“那就，等下次再一起吧。”
江星烟前往灵堂，行了后辈礼，跟太后微微颔首，以示敬意。
她心里倒没什么，太后却有点不敢看她。
当初以为她只是一个商户时，没少对她颐指气使。
谁能想到，她的真实身份竟然是大夏唯一的公主。
这种天上地下的落差感，让太后每每想起从前她给江星烟的下马威，就觉得臊得慌。
一开始，太后还生怕江星烟报复，慢慢的，发现人家根本没往心里去，又多了一腔愧疚。
眼看她和萧十安关系不错，太后赶忙拍了拍萧十安的手，催促她：
“十安，江千金来了，你快去相陪，这里有母后在。”
萧十安早就想起身来找江星烟了，只是碍于礼法，才不得不乖乖地跪在灵堂一边。
萧傲驾崩，对萧十安来说，心中毫无波澜。
当初他认她做女儿，不过是想捆住霍辞，又何尝是待她好了？
有了太后的恩准，她跑得比燕子都快，在江星烟刚走出灵堂时，就挽上了她的手臂。
“烟烟，刚才圣上给你说什么呢？”
江星烟怜惜地看着她：“圣上说，你不能跟着一同出海了。”
轰隆！
萧十安宛若被雷劈了一般，惊诧在原地。
“怎、怎么会，不是说好的吗？
因为，国丧？”
江星烟点点头，赶忙安慰她：“没关系的十安，你和香香都在京城，也有个伴。
下次出海，我一定带着你们一起。”
萧十安一跺脚，一扭头跑远了：“我才不要！
说好这次去就这次去，难道我留着守孝，太上皇还能活过来不成？！
我要去找圣上理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