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鸿雪摇了摇头,哑着嗓子,拒绝了这个提议。
“咱们是去喝江千金的喜酒,不是去给人找麻烦的。
我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实在不行,我就撞死在太医院门口。
也算是提前下去准备投胎。
希望下辈子,能和崖香做一对,像江千金和云国师那般的神仙眷侣。”
辛追心头一酸。
少年的情愫才有波动,就要被强行按灭在心中。
尽管大家都知道辛追对江千金的心思,可是除了偶尔开玩笑之外,大多都是劝他放下的。
毕竟,云国师和江千金是那样般配。
或许他们早已经约定了生生世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是,辛追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卑鄙的幻想。
从前,或许云国师也是这般,站在霍将军和阿星身后,隐藏起自己的心思,默默祝福他们百年和好、白头偕老。
谁又能想到,如今云国师竟能把霍将军完全比下去,自己光明正大走在阿星身边,明目张胆地对她好。
说不定有一世,他也可以如此呢?
啪!啪!
每每想到这里,辛追都要给自己两个大耳光。
阿星跟着将军,受了多大的苦,甚至于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才斩断了这一世的情缘。
他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就要阿星同云国师感情破裂,深受煎熬呢?
当真是自私得要紧了,该打!
*
三更后,原本闹哄哄的船,完全寂静了下来。
萧枕淮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仰头看着无月的夜色。
星光点点,宛若暴雨梨花针,扎在他心头。
尽管答应了年年,只把江星烟放在心中,可,谁又会不希望和自己心悦之人共度余生呢?
只可惜,他纯属剃头挑子一头热,做不得数。
不知大婚当天,江星烟又会是何等的惊艳。
这趟江南,或许他真不应该来。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若是见到了那般完美的江星烟,恐怕今后再看她人,都有如东施效颦,再无生趣。
夜色静谧,江水滔滔中,萧枕淮似乎听到了身后有衣袂翻飞之声。
他猛地转头,似乎有小船的影子一闪而过,仿佛悄悄缀在了这条船后面。
“什么人?”
问出口的瞬间,萧枕淮脑海中猛地划过一道闪电,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上官国主废了霍辞的经脉和内力,暗中又给他种了热毒。
每月总有几天,浑身高热不退,似乎内力也能恢复一些。
只是浑身上下的煎熬,会让人头脑不清醒,更加放大心中的执念。
或许他也是借着这股糊涂,将错就错,想要再去看看江星烟吧。
萧枕淮哀叹一声,并不是同情霍辞,只不过,他与霍辞的心境,也并无分别。
“义父,更深露重,甲板上风浪大,还是进去歇着吧。
年年问过孙太医,熬了些安神的汤药,义父用些儿吧?”
萧枕淮低头看着眼前怯生生的年年,扯了扯嘴角。
“抱歉,义父答应你的事,没有做到,惹你担心了。”
年年乖巧地摇摇头:“义父,年年知道,这件事很难。
义父也不用太苛责自己。
或许释怀就在一瞬间,谁也说不准。”
看着小大人似的年年,萧枕淮叹了口气。
“罢了,进去吧。
你放才说问过孙太医的?
怎么如此晚了,孙太医还没歇着?”
年年挠挠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
“孙太医似乎在和崖香姨姨说些什么,两人的眼眶都是红红的。
年年若是知道这般,是决计不敢进去打扰的。”
“孙太医也是执着之人啊。”
年年沉吟一会儿,欲言又止。
萧枕淮尽管走在她身前,可是转身进船舱时,还是瞥见了她鼓鼓的腮帮子。
“年年可有什么话说?”
年年一惊,连连摆手:“不、不是,年年不敢乱说的。”
萧枕淮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如今年年也有事情瞒着义父了啊。”
年年心中一慌,伸手抓住萧枕淮的袖口,抬头瞪着大眼睛,急切道:
“年年不敢瞒着义父,只是怕说出来惹义父生气。”
萧枕淮声音轻柔:“放心说吧,义父不会怪你。”
“唔,年年想说,如今北洛与西周早已经成为一家,待到时安公主与独孤首辅成婚后,从前的三国,已然成为一体,正是天下大同之时。
孙太医怎么还以拓跋将军的身份,来阻碍崖香姨姨呢?
这样岂不是太伤和气了?”
萧枕淮沉默良久,这才开口给年年释疑。
“非是孙太医顽固,只是好友惨死在北洛人之手,他还没完全释怀。
就像如果义父被北洛人杀害,年年一定也会对北洛人有仇恨的。
更何况,拓跋鸿雪还是北洛的将军。”
年年赶紧呸呸呸:“不许义父说这般不吉利的话!”
两人这番讨论,正好传进孙太医的房间。
年近耄耋的老者,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
一面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孙女,一面是自己有所亏欠的至交好友。
难道他看着孙女垂泪、消瘦,心中就不难受么?
他这个当祖父的,只会比孙女难过百倍千倍。
可若是答应了他们,自己百年之后,下了黄泉,又有何面目跟老友交代?
这般两难之间,孙太医差点把自己下颌的白须给薅秃了。
孙崖香不忍祖父偌大的年纪,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两个眼窝都深陷了下去。
她扑过来,跪在孙太医脚边,泣声道:
“祖父放宽心,此番前去江南,崖香定和他一刀两断,再不来往。
只是,从此后,还请祖父准许崖香一辈子行医救人,永不嫁人。”
孙太医一拍桌子,须发乱颤。
“混账东西,你这是在威胁你的祖父?
给我滚出去!别杵在我面前招人烦!”
孙崖香哭着跑了出去,一直跑在甲板上。
冷冷的河风吹在脸上,流出的泪水冰冷如刀割在脸上,都不如心中的疼痛半分。
孙崖香扑在栏杆上,不敢放声大哭,只能低声抽泣。
忽而,一只熟悉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崖香,都怪我,我无能,不能讨孙太医欢心,让你也跟着受苦了。”
孙崖香在拓跋鸿雪怀中哭了好久,这才拖着泣声道:
“鸿雪,从此后,我们便撂开手罢!”
拓跋鸿雪一颗心宛若被劈成两半,双手紧紧箍着孙崖香的肩膀。
良久,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好!
只等着江千金大婚后,我便离开京城,再不出现在你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