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花道长一眼看到急切的江星烟,抿嘴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今日人多眼杂,师尊不便露面,还请江千金勿要牵挂。
待到千金与九师弟成婚当日,师尊定备厚礼相见。”
江星烟这才意识到,自己急急忙忙冲出来是有多逾矩。
正要顶着一张灿若红霞的脸,转身往回跑,就听见身后的云淳风忽的喊了一句:
“大小姐。”
这句话,仿佛从他的肺腑之处发出。
语气情真意切,语调万转千回,十分勾人心魄。
江星烟下意识地回头看他。
只见,今日的云淳风,将蒙着眼睛的软烟罗,都换成了绛红之色。
隐隐约约间,江星烟似乎能看到他蒙着阴翳的眼睛,也因着这满腔的情愫,变得柔情万种。
她突然怔愣在原地。
平日里,云哥儿其余五感异常强大,常常让她产生一种,云哥儿同一般人无二的错觉。
如今脑中宛若被雷电劈中,忽地从心底里认同了,云哥儿双目失明这件事。
也就是说,云哥儿再看不到她,也看不到小丫。
甚至连大婚当日,都看不到她凤冠霞帔的模样。
“云哥儿……”
江星烟冲着坠花道长深深万福:“可否请道长代为通传,就说江星烟有要事拜见师尊。”
坠花道长了然一笑,似乎早知道江星烟有此一问。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簇新的符纸,双手捧着,交在江星烟手中。
“江千金,这是师尊命我交于你的。
千金看了这张符纸上所写,自然会明白。”
江星烟拿在手中,下意识地打开一看。
符纸上写着:心病终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江星烟心头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把符纸捂上自己心口。
那枚符纸竟然化作一道白光,直钻进江星烟心中,不见了踪迹。
上官寒山大骇,赶忙抢上前去,着急问道:
“闺女,可曾有异?”
江星烟摇摇头:“阿爹放心,师尊不会害我的。”
上官寒山的心都要冒酸水了。
要不是有那枚玉玦在他心口散发出温热的温度,他还真受不了这个。
江星烟转去云淳风身前,双手于他十指相扣,看着眼前这张清冷绝世的容颜,竟然为了自己,宛若千年冰山、一朝融化。
这朵高岭之花,终究是要栽进她手中了。
“云哥儿,你放心。”
云淳风心尖一颤,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忍着眼窝的酸涩,郑重点头答应:
“好。”
上官寒山一眼看到这番景象,也知二人情根深种,再也不是他人能左右的。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寡人代表江老太爷,接受云淳风递上的聘书,三日之后,二人于江府成婚!”
云淳风连忙撩袍下拜:“多谢上官国主成全!”
上官寒山一板脸:“都什么时候了,还唤寡人国主?!”
云淳风喜不自胜,瞬间改口:“多谢岳丈大人成全!
小婿定当竭尽所能伺候大小姐,定不叫她有半分委屈。”
上官寒山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江星烟也赶忙和云淳风并排跪倒在地:“多谢阿爹成全。”
“哎哟,我的乖女儿哎,现在别拜啊,还没到大婚当天呢!”
上官寒山一句肺腑之言,惹得众人纷纷抿嘴偷笑。
想来从古至今,疼爱女儿的父亲嫁女之时,也如他一般心酸又欣慰吧。
坠花道长一甩手中红色的帕子,声情并茂道:“还不快把给亲家准备的礼物拿上来?”
一声令下,由云淳风六师兄、七师兄化作的道童,捧着一个盖着红绸的盘子,走了上来。
坠花道长双手接过,捧在上官寒山面前。
“人间的国主啊,我等修行之人本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只因着你是江千金的生父,看在九师弟的一片痴心上,我等在人间的身份,亦可算作你的晚辈。
这是九师弟和我们这些当师兄的,一同赠予你的宝物。
国主可看看,合不合心意?”
上官国主横打鼻梁,心中腹诽:就你这样子,也能算是修行之人?
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一片赤忱地前来给他送礼,他也不能说人家的不是啊。
他点点头,伸手掀开盖着盘子的红绸。
宝物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一瞬间,上官寒山和江星烟都瞪大了眼睛。
盘中放着的,竟是一尊半手臂高的玉雕人像。
玉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白皙如云,温润光华。
更惊艳的是雕刻的人像,眉目温婉清秀,与江星烟有六分相似,但比她多了温柔小意,少了鬼灵精怪。
她的身段婀娜多姿,腰身不盈一握,衣袂飘飘,一整个栩栩如生。
上官寒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晚晚?”
坠花道长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放在唇边,左手捏了一个引魂诀,口中阵阵念动咒语。
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上官寒山一直攥在手里的玉玦,发出了清幽的冷光。
一道白烟从玉玦中被引了出来,绕着玉雕的人像转了一个圈,随后从顶梁门钻了进去。
更多的白烟从玉雕中旋转了出来,将其完全包裹住,从盛放的盘子上被托在了地上。
上官寒山一瞬不曾眨眼地盯着这番变化,捏紧的拳头和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的紧张。
烟尘越长越高,逐渐变成了一人多高。
坠花道长的口诀似乎也快念到了尾声。
上官寒山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烟尘逐渐散尽,露出里面包裹着的一张刻在心底的容颜。
“晚晚!”
众人惊呼。
玉雕不仅变成了真人大小,竟然还活了过来!
其中,只有湖州城的太守最受震撼。
尽管用手一直捋着,可他那枯槁的胡须,却还是抖个不停。
这是什么神仙斗法啊!
玉雕完完全全活了过来,她左右看着自己的身体,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正是附身在玉玦中的江非晚。
她似乎还不能接受这一现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触手冰凉顺滑,是真正的玉石。
“阿娘?”
江星烟的记忆中,虽然没有阿娘的存在,可见到这玉人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这个世间最疼她的阿娘。
比外祖父还要更疼。
江星烟扑进江非晚玉人的怀中,泣不成声。
江非晚伸手抚摸着女儿的青丝,哽咽道:“烟烟都长这么大了。
阿娘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