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老夫人一声尖叫,捂着脸躲到了霍辞身后。
“你们这些刁民,怎敢对老身动手!
老身再怎么说,也是霍追远明媒正娶的妻子,当今圣上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哪里轮得到你们来指指点点?
老身只不过是想好好地活下去,有什么错!”
百姓用一个接一个的鸡蛋、菜叶,表达着自己无声的愤怒。
霍辞木然站在她面前,承受着一直以来,将他奉为神明的百姓们的失望。
“人人都想要过好日子。
但不能用别人的血肉为自己铺路。
母亲,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没有半点错么?”
霍辞语气凄苦。
一想起自己以前对母亲唯命是从,就后悔万分。
明明父亲跟他千叮咛、万嘱咐,他还是把苦口良言抛之脑后。
至于今日,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将来也再没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
“老身有什么错——啊——”
啪!
霍老夫人僵硬抬手,冲着自己的脸就是重重地四个巴掌。
这一诡异的情况,吓得周围的百姓同时后退一步。
云淳风嘴角勾了勾。
巳时到了,这是师尊定下的惩罚。
他略略扫了一眼霍老夫人,只见她双眼赤红,眼袋浮肿,目中神色涣散,显然是近日未曾休息好的体现。
看来,师兄已经开始动作了。
“银珠,带母亲回府。
从今往后,不许再踏出将军府半步。”
银珠赶忙上前,都不用撕扯,只是一个威胁的眼神,霍老夫人就乖乖地从地上爬起来,钻进马车里,落荒而逃。
霍辞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目光一沉,心底苦涩。
属于母亲的反噬,原来应验在银珠身上。
他看着远去的马车,恍然回神,一撩下摆,转身跪在正打算回家去的江星烟面前。
吓得江星烟心头一突,赶忙往一旁避开。
“霍将军这是何意?这么多百姓看着,是打算折煞于我么?”
“不敢。”
霍辞看着被云淳风护在身后的江星烟,眼窝酸涩。
“往日种种,其错在我。两世之误,阿烟合当受我一拜。”
他规规矩矩,冲江星烟充满歉意的一拜。
“从此一别两宽,再不敢来叨扰阿烟。
伏愿阿烟千秋万岁,朱颜长似,百事从欢。”
嘣!
江星烟和霍辞同时听到一声弦断之音。
一阵秋风吹过,树叶簌簌而落。
江星烟心头忽地一轻,霍辞心里猛地一沉。
两人的姻缘线,至此彻底断开。
两行清泪从霍辞眼中涌出。
江星烟冲他福了福身:“昔日之错,一笔勾销。
自今日始,小女子与霍将军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请便。”
江星烟抓着云淳风的手腕,将他带回了别院中。
朱门重重关上,百姓散尽,只余霍辞一人,宛如跪在一望无际的旷野。
他这辈子没掉过这么多的眼泪,以至于骑在马上,失魂落魄地往回军营走时,连迎面而来的辛追都没认出来。
“将军见过阿星了?”
霍辞猛地回过神来,一眼看到满脸悲戚的辛追。
“发生何事了?”
辛追凑到霍辞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霍辞蓦地瞪大了眼睛,满眼心疼。
“不知她该有多伤心。
罢,你快去告知阿烟,我先回将军府吧。”
辛追奇怪地瞅了霍辞一眼,眼中满是陌生。
这人还是将军么?
竟然不趁机去找阿星?
难道真的决心要娶公主,开始避嫌了?
辛追的目光带上了嫌弃。
霍辞当然看了出来,苦笑一声,没有解释,打马离开。
辛追没工夫管他,赶忙催马往江星烟的别院赶去。
*
江星烟拉着云淳风回到主屋暖阁,眼泪早已模糊了实现。
“大小姐,唔——”
云淳风还没开口,唇上就已经重重覆上了一枚柔软颤抖的薄唇。
闭眼时,泪水滚落下来,云淳风舌尖初尝,是甜的。
“云哥儿,我好欢喜。
我终于又是我自己了。”
云淳风又是怜爱,又是心疼,捧着大小姐的脸,轻柔地、绵长地浅吻着她。
宛若一直小狗,在舔舐主人的手指,企图安抚主人悲喜交加的情绪。
“小姐,霍将军刚走不久,辛副将又来了。
说什么有紧急军情禀告小姐呢。”
春雪一边说着,一边掀帘走了进来。
“啊!
小姐,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春雪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捂脸跑开。
春雪:呜呜呜,为什么总是我啊。
夏风无奈地拍拍她的背:“下次记得别闯进去啊。”
江星烟将辛追请进正厅:“怎么来我这儿汇报军情?
你们将军应该回去军营了吧?”
辛追敛正容色,收起了往日的玩世不恭:“绣衣营副校尉虞皎皎,带着绣衣营校尉河汉,归营了。”
江星烟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带我去!”
*
王启驾着马车,一路风驰电掣,跟在辛追头前带路的黑马之后。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军营。
车还没有挺稳,江星烟就从车上跳了下来,直奔中军大帐。
大帐外围着不少将士们,个个面色戚然,让人心惊。
他们给江星烟让出一条道,让她一路跑进帐中,一眼就看到了浑身缟素的虞皎皎。
三个月的时间,让她从一个娇俏的红衣少女,变成了眼前这个如同枯骨一般的戴孝妇人。
“皎皎!”
脱口而出的瞬间,早带了哽咽。
虞皎皎没有回头,反而是站在她身后的那位耄耋老人,转过身来。
“这位就是曾经的霍将军吧。”
看来霍家军的将士们,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给他们说清楚了。
“皎皎是老朽之女,河汉是老朽之徒。”
江星烟单膝跪地,抱拳拱手,冲老前辈见礼:“老前辈,全都是我之错!
我可以给河汉兄弟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