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不可思议地看着云淳风。
云淳风浅浅勾唇,语气里是满满的担忧和不情愿:
“不单单那个天外来,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役,云哥儿也想。”
他随手切换了现实与梦境。
只见霍辞的躯体缓缓躺倒在床榻上,睡在了小丫旁边。
褪下了江星烟的魂魄,正瞪圆了一双凤眼,呆呆地望着他。
他缓步走过去,捧起她小巧的脸,轻轻啄在她凉软的红唇上。
“大小姐也预感到了吧。
得胜回家之日,就是大小姐魂魄归位之时。
云哥儿等那一天,已经太久太久。
此番有了四师兄的丹方,定能暂时扭转乾坤,打北洛一个措手不及。
若能速战速决,云哥儿定与大小姐,形,影,不,离。”
*
东方既白。
江星烟骑在战马上驰骋。
呼啸而过的烈风,都吹不散她脸上的红云。
一想到云哥儿诱欲的模样,她就从耳朵根红到脖子根。
真难以想象,等换回来的那天,云哥儿会有多粘她。
她全速前进,早已经超过了昨晚派出去的一万士兵,往山河关的方向疾驰。
一路上夜行晓宿,渴饮饥餐。
终于在第三日清晨,抵达了山河关。
也算是霍辞的那副身子骨硬朗,是天生的战士。
这要是平常人,早累坏了,非得瘫上十天半个月才行。
尽管来之前,已经对山河关的境况,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可当江星烟远远地看到塌了一半的城墙时,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等到走近,目之所及,满地都是断指残骸,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她眼眶酸涩,正要呼唤辛追,却听得一个怯怯的声音喊了句:“将军?”
在他之后,无数声音哽咽地欢呼:“是将军!”
江星烟猛地转过眼去,只见城墙的缺口处,几百名士兵手挽手站在那里。
竟是用血肉之躯,作为新的城墙。
站在正中间的,正是霍辞。
刹那间,她滚下热泪。
这一刻,她彻彻底底放下了对霍辞的仇恨。
就像她对孙崖香说的:人,都是复杂的。
她决定不再为难他,也不再为难自己。
他们各自都是很好的人,外祖父也没看走眼。
只不过,不适合在一起罢了。
这一辈子,是并肩作战过的生死之交。
就放下那些陈年往事,各自生活,别再怨念。
城门打开,江星烟拍马赶了进去。
城里不再有那些触目惊心的画面。
看来将士们用人海战术,把敌人拦在了城墙外。
萧枕淮赶了过来。
他眼下一片乌青,似乎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霍将军,你怎的只身一人前来?”
江星烟语气笃定,给人以莫大的勇气。
“我已有破敌之策,点齐两万将士,听我号令!”
萧枕淮目光炯炯。
他就知道,这位奇女子一定能给他们带来奇迹。
就像在庆州时那样。
很快,五万将士里,没受伤挂彩的仅剩一万。
他们一个个咬牙切实,怒目圆瞪。
若不是军法在前,他们早就冲出去和北洛狗贼一绝生死了。
江星烟站在点兵台上,感受到将士们的不忿和怒气,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各位将士们,知道为什么没让你们出去迎敌么?”
“回将军,不知!”
“那是因为,你们是咱们霍家军在山海关最后的守备和反攻力量!
若全都战死、战残,撑不到援军赶来,就要全军覆没。
这是你们所希望的吗?!”
“不是!”
“既然如此,就听本将军号令,回营休憩整顿,只待进军的命令。
本将军倒要见识见识你们的实力,斩首最多者,重重有赏!”
“喏!”
将士们被这么一说,心头豁然开朗。
原本的怒气都转换成士气,依次去了。
被喊回来的霍辞,臊眉耷眼地站在了江星烟身后。
他领着第三队赶往山河关。
路上遇到两天的暴雨。
雨势颇大,瓢泼一般。
大雨侵蚀了路面,造成了山体松动。
为了安全起见,他只能带着一万多士兵,一同在半路躲雨等待天晴。
等他终于赶到山河关,城墙已被炸塌,伤亡已经过半。
就连辛追都——
“辛追呢?”
江星烟突然觉得奇怪。
是辛追跟她求得援,怎么她来了好一会儿了,都不见他来说说这几日的情况?
“他在营帐中。”
眼看霍辞支支吾吾的样子,江星烟突然后背一凉。
“他怎么了?!”
看着江星烟又惊又痛的目光,霍辞连忙摆手:“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天夜里,北洛突袭,辛追冲在最前面,受了伤。”
“快带我去看看。”
霍辞虽然脚步不停,快步往辛追修养的营帐中赶去。
可是,心底却又酸又涩。
如今就连辛追在阿烟心底的地位,都比他要高一些了。
瞧阿烟焦急的模样就知道,她有多担心。
两人来到了一间满是浓重药味的营帐。
里面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摆设。
霍辞示意伺候的军士点亮烛火。
面如金纸的辛追,骤然出现在江星烟面前。
比上次被涂了金汁的板子,打了一百大板还重。
他身上结结实实地缠了好几圈绷带,可还是渗出了黑色的血液。
“当时是深夜,辛追带着一堆火把出了城墙,甘心豁出性命,也要照亮四周。
他四处扔了好几个火把,就被一群北洛贼子围攻。
弓nu手生怕伤了辛追,只得先射杀往城墙边凑的敌人。
辛追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砍倒在地。
他们的刀上都涂有剧毒。
突袭营的将士们冲出去把他抢了回来。
若不是上一次用了国师给的解毒丹,体内似乎还有残留,保住了他的心脉,他恐怕都挨不到现在了。”
霍辞不过寥寥几句,江星烟却听出了那晚战役的惨烈。
她正好有夜明珠,可辛追没有。
他只能自己去点亮四周的黑暗。
这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不得已之法。
江星烟慌忙从衣兜里拿出一颗解毒丹。
“快,再给他吃一颗!”
“万万不可!”
萧枕淮从帐外赶了进来。
“国师曾说,解毒丹一月内,不可服用两次。
否则,它就是天底下最毒的毒药!
辛副将前些日才内用外敷了一枚,此时定不可再用。”
江星烟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她垂眸看着趴在行军榻上的辛追。
若非他微弱起伏的背,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证明他是个活人。
江星烟快步走过去,跽坐在他的床榻前。
她只说了一句话:“辛追,我命令你,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