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一瞬间奔出营帐。
一眼看到云淳风正挂在帐前的大树上,半点都不挣扎。
修长的身形摇来晃去,看得人心惊。
轰——
江星烟大脑一片空白。
心尖细细密密地绞痛起来。
云哥儿别死!
她下意识地拍出一掌,浑厚的内力激射出去,把整个树干都拍得四分五裂。
她飞身上前,一把将云淳风抄进怀里。
此时也顾不得是霍辞的躯壳了。
她惶急地喊着:“云哥儿!”
怀中的云淳风脸色煞白,双目紧闭,俨然连呼吸都没了。
“我错了云哥儿。
我不该怀疑你、防备你的。
云哥儿,你快醒来啊,别丢下我和小丫……”
“咳咳。”
云淳风睫毛轻颤,还未睁眼,眼角先流出一滴泪。
“小姐,方才我遇到国师,他把身上的物什,一股脑都交给了我。
要我今后好好照顾小姐,千万别让人再伤小姐的心。
还说他无能,不能让小姐安心,不如就此去了。”
秋燕说着,眼底惊慌地瞥了一眼云淳风。
“我听国师语气不对,就跟了上去。
没想到,他、他竟然——”
秋燕抚着心口,显然是吓坏了。
云淳风低垂着眼眸,挣扎着要从江星烟怀抱中起身。
“这般无用的云哥儿,留在大小姐身边也是个累赘,何不就此去了,也好叫大小姐宽心。”
话是这样说着,可眼泪扑簌簌地流。
江星烟心尖又酸又痛。
她怎能如霍辞伤她一般,伤云哥儿的心呢。
“对不起,云哥儿。
给我点时间,我会试着依赖你,好吗?”
云淳风一寸寸地抬眸,透过霍辞的躯体,看向江星烟的灵魂。
“大小姐,我要你的灵魂亲口告诉云哥儿,好吗?”
江星烟被这一眼,直直看进了心里。
她怎么能怀疑云哥儿呢?
如果云哥儿对她有半分保留,就不会撇下修仙者的身份,自甘堕入凡尘了。
“好,今晚一定。”
霍辞一手掀着帐帘,目光楚楚地看着重归于好的两人。
他现在就是后悔。
十分地后悔。
早知道云淳风这么能演,他干什么要牺牲那么大,给他说好话?
纯纯画蛇添足了!
以后他再管云淳风就是狗!
霍辞一摔帐帘,转身进去,眼不见心不烦。
云淳风转眸看着他的背影,心思翻涌。
这人,竟然为了哄大小姐开心,给他说好话?
真让人难以理解。
难道真的学会了成全和放手?
不应该啊。
那他和大小姐怎么还没换回来?
几人不知现在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最难理解的人,是小米。
他满腔怒火地跑过来,想要请将军为辛追主持公道,向圣上讨要说法。
没想到,一转角就看到了国师上吊,被赶出来的将军救下来,还抱在怀里。
咔嚓!
哗啦!
此时,一个纯情少年的世界出现了一道道裂痕,最终支离破碎,亟待重建。
他好不容易才迫使自己,接受了龙阳之好的合理性。
辛追心悦将军就心悦吧,反正肥水没流外人田,自家军营里的事,关上门外面的人也不知道。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他娘的还是三个人的故事?
现在看起来,是辛副将单相思孤掌难鸣,云国师一哭二闹三上吊,俘获将军青睐?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他在原地发愣时,霍家军士兵早就自发地往将军营帐前聚拢。
等江星烟把云淳风扶进去休息,再出来时,将士们一个个目光严肃,神情肃穆,沉默地盯着她看。
她知道,将士们心中有气。
她又何尝没有。
“各营校尉!”
“有!”
“跟本将军进宫,讨要一个说法!”
“喏!”
*
小米和老张头用春凳抬着被包扎成了厚厚两层的辛追,一路跟着校尉们,来到了太和门前。
守在门口的御林军吓了一跳。
眼看来者不善,羽林军卫队长给手下试了一个颜色。
一个小侍卫撒丫子往宫里跑去。
卫队长战战兢兢地迎了上来,还扯着嘴角打哈哈,试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霍将军一看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啊?”
江星烟抱拳拱手,先礼后兵:
“霍某只是想求圣上做主,问问慎刑司的公公。
我霍家军究竟什么时候惹到他们,竟暗中下毒手,要置辛副将于死地!”
卫队长心里咯噔一下,叫苦不迭。
明明还有一炷香他就换防了,怎么这样的苦差事偏偏让他给遇上了?
不管是圣上还是霍将军,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啊!
“什么!竟有此事?!
霍将军息怒,微臣已派人前去通报,想来很快就有人前来接应将军。
只是这件事听着蹊跷,不过是些太监,怎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谋害朝廷命官?
还是霍将军的副将,这不是找死嘛!”
江星烟一侧身,露出趴在春凳上,人事不省的辛追。
饶是卫队长再怎么心硬,在看到这人被里里外外包了二十几层的情况下,还丝丝往外渗血的惨状,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辛副将,这、这是怎么了?”
“昨晚行刑的板子上,被人涂上了金汁!”
听到这两个字,卫队长面色大变。
那可是禁物啊!
听说前朝宫斗纷争,手段高明。
有江湖术士进献一份秘方:取人三急后的留存,细细熬出一瓶金黄色的汁液。
谁的伤口要是沾染上了一星半点,就会浑身溃烂而死。
药石罔医。
好在当今圣上即位后,就将做这种事的人狠狠责罚,还彻底禁止了金汁这种害人害己之物的出现。
怎么如今,又出现在宫中了?
卫队长一抹头上的冷汗,只想亲自去回禀。
一转头,就看到苏胜快步跟着小侍卫出来了。
“哎哟,霍将军有事就该直接进宫的。
不管什么时候,圣上都允许你戴甲随时面圣啊!”
江星烟没工夫和苏胜磨嘴皮子,抱拳拱手,直接往里闯。
“既然如此,叨扰了。”
江星烟带着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往御书房赶,苏胜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
“圣上在御花园,霍将军别走错了!”
江星烟顿住脚步,回头冷冽的眼神扫过苏胜。
“头前带路!”
苏胜吓得够呛,霍将军那一眼,看得他心惊肉跳。
他早从出气多、进气少的辛追身上看出了端倪。
难道是昨夜手下人没有分寸,竟下重手打伤了辛追么?
“霍将军,辛副将这是——”
江星烟没回答他的话,闷头跟在他身后,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御花园。
萧傲正在和皇后一起,携大夏使臣观赏初夏就开了满池塘的新荷。
眼角看到黑压压一群人来了,还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
他赶紧给苏胜使眼色,想让苏胜把霍辞引去偏殿候着。
等他打发走了上官落月,再来处理他们的事。
也不至于在怀晚公主面前失了体面。
却不想霍辞前一秒还在大刀阔斧地抬腿走路,后一秒就直挺挺地冲他跪了下来。
他身后的那些将领,也都第一时间乌压压地跪了一片。
“求圣上给臣做主!”
萧傲恨得牙痒痒。
真会给他“长脸”啊!
果然,上官落月转头看向了霍辞,捂嘴惊讶道:“霍将军这是怎么了?”
萧傲讪笑着搭话:“竟是朕也不知了。
霍爱卿,还不起来回话?”
江星烟没有动身,抱拳拱手、不卑不亢道:“辛副将执行时的板子,被人涂了金汁。
如今生死未卜,但求圣上给臣一个公道。
到底是谁,竟要我霍家军折损一员大将!
要不是孙太医妙手回春,恐怕现在抬来的,就是辛副将的尸身了。”
“金汁?!”
皇后忍不住惊呼一声。
萧傲眉头一皱。
宫廷中都多久没出现过,这样腌臜的玩意儿了,怎么又冒了头?
他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周身气度不怒自威:
“来人,将昨晚行刑之人带过来!”
苏胜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
当即也顾不得仪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慎刑司跑去。
没一会儿,两具尸体被抬了回来。
皇后吓得脸色惨白,捂着心口,躲在萧傲身后。
苏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皇上,慎刑司两个执刑的太监被人扭断了脖子,扔在后院的柴房里。
部分身子已经变软,身下有大片尸斑,个别有转青的迹象。
奴才推断,这两人已死亡了至少十个时辰以上!”
轰!
举座皆惊。
明明距离昨夜的洗尘宴,才堪堪过去了八个时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