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寒山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江星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严重怀疑他和画中那人毫不相干。
有辱斯文,粗鄙不堪!
阿娘心悦他什么啊,真是!
她扁扁嘴,满心满眼都是对生父的不赞同。
“大小姐以后,可不可以,别养面首啊……”
江星烟闻声一抬头,正撞进云淳风可怜巴巴的眼神里。
活像只随时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江星烟失笑:“我养什么面首啊,现在和云哥儿牵手都费劲。”
云淳风垂首羞怯。
大小姐好宠他啊,一直把他放在心上呢!
等有机会,一定要和师父好好掰扯掰扯,凭什么给他还增加难度!
霍辞藏在里间又欣慰又心痛。
阿烟不会养面首,真好。
只是,也不会再心悦他。
等等,那他不是应该鼓励阿烟养面首么?
气死那个姓云的!
说干就干!
以后定要把美男子多多地送到阿烟身边。
呜呜呜。
“行了,别躲着了。
出来和云哥儿商量商量阵型怎么调整。
前几日,铁石改良出了更强劲的弓弩,我们可以增加一个神机营——”
江星烟跟两人说了自己的设想,细节由让他们商议,她急匆匆走出营帐,往辛追那边走去。
昨夜他挨了一百大板,还都是实打实的。
当场就人事不省。
被抬回军营时,差点引起哗变。
还是小米和老张头稳住了将士们,这才等到霍辞回来。
“咦,将军啊,恁快去看看辛副将吧,他恐怕是不中了!”
老张头眼角已经有了泪光。
江星烟心头一跳,竟是这般严重?
辛追从前总挨板子,江星烟虽然担忧,但也没太过于在意。
如今听老张头这般说,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辛追平日里咋咋唬唬,又经常意气用事。
可是关键时刻,却帮了她很多,怎么能不让人焦急呢。
好在,自从江星烟给了孙太医铺子后,他对霍辞的态度不仅好了五分,就连来军营出诊的时辰,都快了八成。
这,就是金银的力量!
多年的行医经验,让他拿眼一看,就知道哪里不对劲。
“辛副将近日在宫中,可曾得罪了什么人?”
孙太医问得奇怪。
江星烟耿直回答:“得罪了皇上,不然也不会被打板子了。”
孙太医狠狠白了霍辞一眼。
就你就有能耐,就你知道是皇上啊?
“老朽是说,其他人。
也就是,想要对付霍将军的人,都有可能下此黑手。”
“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黑手?”
“金汁。
打他的板子上,被涂上了金汁。”
江星烟面色大变。
她曾在话本子里看到过,知道金汁的威力,基本上只要沾到伤口,就活不了。
她一把攥住孙太医的胳膊:“救他!”
孙太医疼得龇牙咧嘴,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放手!”
他心中腹诽:我也没说治不好他啊!
江星烟自知失态,赶忙松手赔罪。
孙太医揉着剧痛的胳膊,气哼哼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面前递来了两张万两银票,这才好些了。
他一边把银票往怀里揣,一边嘟囔:“老朽可不是见钱眼开啊,他这种情况是真能治。
就是人要受罪一些。”
“咦,能把命保住都不错了,还管他受不受罪!
孙太医,恁快治吧!”
老张头看着奄奄一息的辛追,都急坏了。
这小子可是他看着长大的,跟儿子没什么两样。
听说来了什么劳什子公主,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被圣上二话不说,打了一百板子。
他那个心疼哦!
平时在军营行刑时,大家手底下都有个忖量,没想到宫里的人往死里打?
还加什么金汁?!
将士们都憋着一口气呢。
这要是治不好,他这张老脸可兜不住了,将士们一定会跟圣上讨个说法的。
“要治此顽疾,须得用最锋利的刀,放在炭火上烧红,一点点地将溃烂的血肉刮下。
再厚厚地敷上一层金疮药加解毒粉,前七日,每日换三次药。
最危险的就是头一日,如若高烧不醒,就算救活了,也是个痴儿!”
孙邈捻着长须,侃侃而谈。
噌!
一回头,老张头从火堆里,一把抽出了一柄冒着火星子的大砍刀。
“孙太医,恁就用这把!”
一旁的江星烟沉重点头。
孙太医:?
你们一整个军营,找不出来一个正常人了是吗?
“这么大的刀,你们是打算把他烫熟了吃掉,对吧?”
老张头一脸呆滞:“孙太医恁不是说,要用最锋利的刀,这就是了。
还是将军忍痛割爱嘞!”
“……竖子!竖子!
还不赶紧给老朽换小刀来!”
孙太医气得胡子乱颤,把老张头和江星烟训得跟孙子的似的。
两人不敢有半点不满,忙前忙后,可算准备好了孙太医要用的一应物什。
“瞧好了,老朽要动刀了!”
孙太医小心翼翼地拿起刀,准备一点点地去割辛追背上的腐肉。
“慢着!”
江星烟一声呼喝,吓得孙太医手一抖,差点闪到老腰。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一惊一乍的霍辞:
“你最好能有合理的借口打断老朽,不然老朽跟你没完!”
江星烟从袖中拿出一枚锦盒。
“这是国师给我的金疮药,我想给——”
“拿来吧你!”
孙太医一把夺过,用警告的目光盯着霍辞和老张头,一字一顿地威胁他们:
“从老朽动手开始,你们谁敢再一惊一乍的,老朽可不敢保证,这把刀会出现在哪里!”
老张头捂着嘴往后大撤一步。
江星烟刚要躲开,孙太医已下了第一刀。
嘶!
昏迷中的辛追,活生生被痛醒。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划拉,正巧碰到了江星烟的手腕,反手就牢牢攥住。
江星烟下意识地想抽手,可看到他痛苦万分的模样,心头不忍。
毕竟还是个半大小子,已经承受得太多。
她轻拍着他的手背,沉声安慰他:“辛追,坚持住,孙太医正在救你。”
也不知辛追听见了没有,只见孙太医下第二刀时,他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他用仅剩的力气喊着:“阿星、阿星!”
江星烟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孙太医。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从袖中拿出来两团棉花,塞进自己耳中。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老朽比谁都明白,你们且放心说吧!”
他的声音很大,是堵住耳朵的表现。
江星烟倒闹了个大红脸。
怎么搞得她和辛追之间有什么一样。
她再抬头去看老张头。
哪里还有人影?
早捂着眼睛跑了。
老张头:“我就是太善了,见不得这玩意儿。”
江星烟只好独自守在辛追身边。
辛追闭着眼,还没从痛苦的梦魇中清醒,但没有丝毫放松抓着江星烟的手。
“阿星,我真的……心悦阿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