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排兵布阵,从辎重营中抽调出不少精通泥瓦的士兵,由他们去雇佣匠人,把荒地提前规划一番。
又安排其他营的士兵除草整地,做些动土前的准备。
将士们分工协作,集思广益,不断优化,干得热火朝天。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信念。
霍辞看得惊讶。
他原以为,太迷恋家,会让人优柔寡断,儿女情长。
竟没想到,家是软肋,也能是无坚不摧的铠甲。
这一点,他明白得太晚太晚。
他低头垂眸,暗自神伤的功夫,忽地看到营帐一角鼓了起来。
霍辞:?
是他见鬼了,还是眼花了?
他轻轻按了按眼睛,再去看时,地面平整得紧,没什么异常。
他心中大惊。
方才那一幕绝对不是幻觉!
他抬头看向江星烟,只见她还在和众校尉商议士兵家人的安置问题,似乎遇见了难处,蹙着眉头在地图上随手划拉。
这个时候,他要是凑上去说些莫须有的话,无异于找死。
他又把目光转向云淳风。
他正喂小丫吃糕点和肉粥。
贤惠得紧。
霍辞心中这个来气。
就你会喂饭?就你有用?
他也能给阿烟立功的!
等他抓住了作乱之人,一定能让阿烟意识到他的作用。
只要他对阿烟有用,就能留在阿烟身边赎罪了。
他轻手轻脚地往方才鼓起来的地方走去。
“将军!”
辛追爽朗的声音由远及近。
霍辞目光一凌。
往日,他从没讨厌过这般鲜活的声音。
如今,恨不得一把掐死。
他刚一抬头,辛追手里拿着什么,一眼没看到,狠狠地撞了上来。
“啊!”
众人回头,只见江星烟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呆愣愣的,还没反应过来。
真正的江星烟一捂脸:她苦心经营的形象啊!
都被这一瞬间被毁得灰飞烟灭了。
“江千金何事?”
霍辞此时没工夫管江星烟对他的称呼,用手指着面前的空空的地面,声音沙哑:“辛追他、他不见了。”
江星烟莫名。
好好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到底何事,慢慢讲来!”
霍辞描述一遍后,在场之人全傻了。
光天白日之下,江千金莫不是在说胡话?
他见众人不信,迈步往事发地走了几步。
刚要说话,地面一阵抖动翻滚。
霍辞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江星烟一急:“快找!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救回来!”
“喏!”
“俺看,就木有这个必要了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
老张头心头一跳:老乡?!
江星烟示意他上前接话,他迈出一步,冲着地上说了句:
“咦,恁这人,咋恁不敞亮呢!
这都到将军嘞军营里了,怎么还偷鸡摸狗,甚至还偷人?”
“恁不用给俺用激将法。
俺一会儿就从大门,正儿八经地走进来。
让霍将军看看,俺的实力!
不仅能从中军帐中拿走一件东西,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两个人!”
老张头急了:“恁恁恁,可千万不要胡来啊!
那位江千金,可是俺们将军的前夫人!”
地下那人急忙辩白:“恁说甚呢!
俺几个是盗墓贼,不是采花贼!
……哎哟,恁踹俺干嘛?”
此人说漏了嘴,营帐中的众人才恍然大悟:这是一个队伍。
要不然,以辛副将那暴脾气,下去不骂两句娘,那还是他嘛。
江星烟担心自己的躯壳,连忙抱拳拱手,朗声邀请:
“各位能人异士的手段,我霍辞领教了,快快有请!”
忽地一个妩媚的声音响起:“霍将军可要亲自来军营门口接奴家哦。”
江星烟语气一派地谦和:“这是自然,霍某这就去。”
众人都跟着江星烟候在大门外。
飞贼、盗贼、采花贼,他们都见过不少。
可唯独盗墓贼土里来土里去、昼伏夜出,很少显露于人前。
半炷香时间过去,只见一位身姿袅娜的女子,挽着江星烟出现在街角。
“江姐姐身上好香,奴家好喜欢呢。
姐姐怎的这般拘谨?许是奴家吓到姐姐了?”
霍辞压着心底的厌恶,不断默念:不能给阿烟树敌,这才强撑着没有给那女子一个过肩摔,再一脚踢开。
江星烟目不忍视。
转向另一边,只见辛追被四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男子簇拥着,连推带搡地走了过来。
他嘴里被塞上了胡桃,手脚都被浸了水的牛皮绳绑得紧紧的,越挣扎越紧,根本动弹不得。
两拨人在军营前汇合。
四个男子熟练地将那女子簇拥在中间。
“霍将军,奴家来晚了。
听说绣衣营已经有了正副校尉?”
江星烟点头:“不错,霍某已分派秘密任务,由他们执行。”
眨眼间,那女子竟闪身到了江星烟面前。
好快的身法!
“奴家不依呢,霍将军。
奴家紧赶慢赶,也想混个霍家军的校尉当当,是哪个不长眼的,抢了奴家的风头?”
那女子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江星烟身上,眼神妩媚勾人,似有无限光华掠过,夺人心魄。
江星烟勾起嘴角笑了声:“媚十三娘果然名不虚传。
不仅是盗墓行的翘楚,还使得一手绝妙的勾魂摄魄术,当真厉害得紧。”
从营帐中往外走时,老张头忽地想起他娘说的:“将军,俺娘说了,曾在俺们那儿,出了五个盗墓贼。
四男一女,厉害极了,颇有点本事在身上。
专门盗那些为富不仁的祖坟,再接济穷苦百姓。
从来没被官府抓到过。
这一次,应该就是他们。”
媚十三娘嫌弃地从霍辞身上直起身:
“嘁,被你看穿了,没劲。”
转头一眼看到了云淳风,眸中的惊艳毫不掩饰。
“哇,这位公子,可是仙品呢。”
正要往上扑,猛然一道惊雷直劈在她脚边,惊的她移形换影,往后蹦出好几丈远。
“过线者死。”
媚十三娘冷下脸色,哼了一声:“不懂风情的臭道士,老娘怎么又遇到一个。
我呸,真是晦气!”
她掸了掸衣上的尘土,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好了,霍将军,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既然知道我媚十三娘的名头,这校尉——”
“军令如山,怎可朝令夕改?
当初所言,第一位即是绣衣营校尉,自不会变。”
“行吧行吧,那我只能期盼着现在的校尉早死,给我腾位置了。”
正在盯梢的河汉差点打出一个大喷嚏:谁骂我?!
江星烟无奈地请她进军营。
能人异士好是好,就是难以约束,让人头疼。
“哦对了,他们四个,高胖的是矮头陀,瘦高的是胖头陀。
矮胖的是瘦头陀,瘦矮的是高头陀。”
众人嘴角抽了抽:你是懂起名的。
四个人一抱拳:“请霍将军指教!”
江星烟回礼:“今后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媚十三娘斜倚在太师椅上,慵懒地问:“霍将军营帐的西北角,已被奴家挖出了一个暗道。
上面的薄土,不过是个障眼法。
危急时刻,可当暗道逃生。”
江星烟一拱手:“如此,多谢了。”
媚十三娘一扭身,把下巴搭江星烟肩膀上,软趴趴地把大半个身子都挂了上去。
“霍将军,有什么紧急军情、秘密任务,可给奴家安排安排?”
江星烟不觉有异,霍辞急得频频目视,都被忽视。
“当然有。
如今北洛狼子野心,铁浮屠只是他们的冰山一角。
我西周急需其情报。
不管大小,将异常之处全部报于本将军。”
媚十三娘摆摆手:“好办好办。
前些年,挖了一个员外的坟,里北洛不远,奴家就从那里过去好了。”
江星烟正色道:“此去凶险,万望小心。”
媚十三娘整个身子都靠了过去:“哟哟哟,将军这是心疼奴家了?”
江星烟还没说什么,霍辞的脸色黑了。
刚想说话,被江星烟一个眼刀制止了。
憋得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十三娘在军营少歇一日,等明日霍某给你五人接风洗尘。”
媚十三娘早扭身跳下了暗道。
“行了,霍将军的心意奴家领了。
待奴家得胜归来,再洗不迟。”
四位头陀冲霍辞鞠了一躬。
伴随着噼里啪啦、嘎吱乱响的声音。
几人的身形缩得又瘦又小,钻进暗道,不见了踪影。
营帐中众人无不被惊得目瞪口呆,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辛追喃喃:“缩骨功么?”
嗖!
不待回答,就听得破空之声从营帐外传来。
江星烟呼喝一声:“俯身!”
话音刚落,一枚燕子飞镖从帐外打进,直冲江星烟面门而来。
霍辞的躯体下意识侧身一躲,伸手抓住了飞镖的红缨。
辛追刹那间追了出去,却早已不见人影。
“他娘的,当我们霍家军军营是什么地方?!
大白天的都敢来行刺将军,活腻歪了是吧?
众将士!”
“有!”
“打起精神,严加看守!”
“喏!”
江星烟低头一看手中的飞镖,上面钉着一纸书信。
展开一看,上面一行字,让她瞳孔骤缩,心跳加速:
我已知你不是霍辞,你是江星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