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第一次体会到喝醉的滋味。
整个灵魂飘起来似的,一跳一跳地走路,仿佛踩在棉花上。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旋转,让人眩晕。
唯独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不摇不晃,衣袂飘飘,冲她伸出手:“大小姐。”
是云哥儿啊。
她飘了过去,搭上他手指的瞬间,就被拉进了他的怀里。
清冷的雪松香气灌满了鼻腔。
云哥儿紧紧抱着她,第一次如此僭越。
似乎下一秒就要失去她一样。
江星烟才发现,云哥儿已长了这么高,她踮起脚,才能堪堪够着他的肩膀。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大小姐。”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确认她还在。
“这一次,换云哥儿来保护大小姐,好吗?”
江星烟怔楞抬头,看着想来清冷自持的云哥儿,此时泪盈于睫,眸中的痛苦,酝酿了许久。
有两辈子那么久。
她陡然明白了:“是你,云哥儿!是你救了我和小丫?
我能活过来,能用霍辞的躯体救下小丫,逆天改命,都是你做的!
你——”
江星烟伸手抚上云淳风的眼睛。
“我早该想到的。
为百姓生灵祈雨,是莫大的福报,怎会降下天罚。
你的眼睛,是为了我,是为了我!”
云淳风的泪终究是落了下来。
他抓住江星烟抚向他眼睛的手,将他的侧脸轻贴上去,像是一只终于乞求到主人抚摸的大狗,一整个沉溺其中。
“大小姐,云哥儿只恨自己来的太晚。”
江星烟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有人宁愿相信母亲身边的老仆,也不愿信她。
有人却为了她,哪怕承受天罚,也要救她回来。
“很痛吧?”
云淳风摇摇头。
脸颊蹭着江星烟的手心,引起一阵悸动。
“只要大小姐好好活,云哥儿甘之如饴。”
云淳风疼惜地看着江星烟:“时辰不早了,大小姐回去吧。”
“不——”
江星烟第一次这么抗拒回到霍辞的躯体里。
如果她是自己就好了。
她一定要真真切切地抱住云哥儿。
云淳风用指尖拭去眼角的余泪。
他家大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只可惜,现在还不是让她知道的时候。
他羽扇轻挥,江星烟沉沉睡去,再次浅吻了她的额头。
“大小姐,云哥儿等你。”
*
“小姐醒醒,该上朝了。”
江星烟迷迷糊糊地被秋燕搀起来,嘴边喂来了一碗醒酒汤。
她闭着眼一口闷了。
宿醉过后,脑仁尖锐地疼痛着。
都怪辛追买的酒不好,当年喝了外祖父买的酒,第二天可是一点事都没有呢。
记忆慢慢回拢,江星烟清楚地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差点把辛追给掐死。
这么一闹,只要不是傻子,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她到底是谁了。
辛追要是再来找她麻烦,她一定绝不留情。
江星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隐约觉得应该和昨晚的梦境有关。
她又梦见了云哥儿。
云哥儿紧紧抱着她,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把她从痛苦不堪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云哥儿好。
造成那些痛苦回忆的霍辞,坏。
春雪把小丫接到好不容易睁开眼的江星烟怀中,小丫甜甜地喊着娘亲,给了她一个大大拥抱。
江星烟纷乱复杂的心里,瞬间开出了一朵花。
还是她的小丫丫最可爱。
她抱着小丫走出营帐,云淳风已经等候在帐前许久。
江星烟连着两天都梦到他,还是旖旎缱绻的那种梦,实在有些难为情。
云淳风依旧坦然,嘴角噙笑,神采奕奕,和昨日惨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江星烟突然想起小时候,外租父跟她讲的志怪故事。
那些山中精魅,最喜吸食凡人精血,以保证自己青春永驻。
难道云哥儿昨晚跑出去吸血了?
她赶紧甩甩头,把不适宜的想法赶出脑海。
小丫已然伸着小手,要云淳风抱了。
自从跟着一起坐在素舆上去上朝,小丫就再也受不了被绑在逼仄的铠甲中了。
江星烟无奈地将她接了过去。
云淳风一翻手腕,一颗糖就躺在掌心。
江星烟失笑。
他还是那么会哄小孩。
她三岁时,云哥儿九岁,那么多玩伴,她就每天缠着他玩。
两人来到军营前,辛追牵马等着。
一眼看到江星烟出来了,瞬间臊眉耷眼地低下头去。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能把头埋进地里。
“请、请将军上马。”
江星烟一整个无视他,动作熟练地把抱着小丫的云淳风扶进马车,放好素舆,翻身坐进马车,对车夫一摆手:“走。”
辛追急了,紧追两步:“将军,我——”
江星烟撩起车帘,冷冷地看着他:“我不是你家将军。”
辛追张口结舌,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辛追,你知道了?”
一个娇柔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辛追蓦地回头,就见将军的夫人江星烟站在军营门口,满脸凄惶。
“将、将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