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追恹恹地走回霍府,门口的家丁热情相迎,一直迎到老夫人的正院。
银珠一瘸一拐地凑上来,谄媚地笑着问:“辛小将军,少将军怎地没一同回来?”
她想知道姐姐怎样了。
辛追本就烦躁,看到这张和差点溺死小丫的金珠有五分相似的老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性格直率,嬉笑怒骂,全由心性。
霍辞几番说教于他,都不曾收敛半分。
此时瞪圆了眼睛,怒喝一声:“咄!你这老奴好没道理,将军的行踪也是你能打听的?”
他这么一喊,顿时惊动了屋里的霍老夫人。
宝珠、玉珠左右搀扶着她走出主屋,一眼看到辛追大骂银珠。
银珠自从随着霍老夫人进了霍府,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登时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丫鬟小厮七手八脚地把她抬走,霍老夫人看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辛追,也不好触他的霉头,只好给宝珠使个眼色。
宝珠堆着笑着问:“辛将军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看在霍将军母亲的份儿上,辛追略一拱手,耐着性子传话:“一会儿宫里要来人宣旨,霍将军让我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
霍老夫人大惊。
连带着身边伺候的嬷嬷都变了脸色。
难道是昨日之事,惊动了圣上!
这是要降旨罚我们霍家了?
辛追看着她们一副如丧考妣的凄惶模样,不解地问:“怎么了?霍将军被圣上亲封一品大将军,你们不欢喜?”
“什么?!”
霍老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一品?”
我儿怎么这么厉害!
霍老夫人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老脸皱成了一朵菊花,两个手都拍不到一起去。
一旁伺候的嬷嬷丫鬟纷纷拜倒在地,嘴里的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
“咱们少将军可真是人中骐骥啊!还得是咱们老夫人教导有方。”
“少将军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人以后可有享不完的福咯!”
辛追原也是开心的,但一想到这个一品大将军是国师跟圣上讨的,心里就跟吃了个苍蝇似的。
他不想跟着一群妇人欢呼庆祝,转身往别院走去。
走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打断此起彼伏的恭维声:“哦对了,还有霍将军夫人。
她被册封为一品诰命,你们看着准备吧。”
轰隆!
一瞬间,霍老夫人只觉天塌了。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十分滑稽。
刚才听到霍辞升官有多激动,现在就有多嫉妒。
一个商户女,凭什么被封一品诰命?!
还不是沾了她儿子的光!
她伺候了夫君二十年,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完成了给霍家传宗接代的使命。
这么大的功绩,也得到夫君惨死后,这才有了这一品诰命的封号。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的!
竟然要和她平起平坐了?
霍老夫人只觉一阵阵晕眩。
宝珠、玉珠连忙扶住。
她们内心惶恐。
从前那样欺负江星烟,如今她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会秋后算账吧?
霍老夫人缓了缓,再睁眼,眼底淬了毒一般。
“走,去后院!”
霍辞正在厨房烧火。
行军之时,需要在野外生活做饭,他已有不少经验,火候控制得很好。
粗使婆子挑不出错处,哼了一声,转身去给厨子打下手。
忽然从门口呼啦啦进来一大群人,为首的竟然是霍老夫人。
慌得后厨所有人拜了一地。
霍老夫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去江星烟面前,伸手揪住她的耳朵就把她往外拽。
“狐狸精托生的下贱胚子,你倒沾了辞儿的光!
低贱出生的商户女,你哪里配得上辞儿!”
霍辞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耳朵,思维骤然停滞。
直到被拖去院中,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老夫人也是气急了,一把扯过墙边立的扫帚,往他身上狠狠招呼。
“叫你拖累辞儿!
一个贱婢,也配与老身平起平坐!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当诰命夫人的命!”
霍老夫人发了狠,一下打得比一下重。
霍辞身上痛,心里更痛,甚于百倍。
母亲仁慈亲善,是他坚信了二十几年的信条。
猛然有一天他发现,全部都是假的。
那一刻,世界观彻底崩塌,亟待重塑。
霍辞痛彻心扉,连母亲说什么都没听清。
霍老夫人打红了眼,抡起扫帚,直直朝江星烟脸上拍去。
“老夫人,万万不可。”
宝珠跪在霍老夫人面前拦住了她,玉珠也紧紧抓住了扫帚。
“老夫人,一会儿宫里来人,需得她去接旨。
打花了脸,倒不体面,恐圣上怪罪。”
“是啊,老夫人,不是她值一品诰命,而是少将军的正妻才是一品诰命夫人啊。”
玉珠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是啊,江氏从始至终都是低贱的。
重要的是,谁来当这个少将军夫人。
霍府当然姓霍,不会姓江的。
霍老夫人扔下扫帚,气哼哼地撂下句:“把她收拾干净,别丢了我们霍家的脸!”
霍辞灰头土脸地躺在院里,身上火辣辣的疼。
对江星烟的愧疚更多更深。
他发现这样的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
可江星烟过了整整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