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下山了,车夫们却慢慢悠悠的,似乎快走几步会踩死蚂蚁。
终于领头的坐上了车辕,先抡起手中长长的马鞭,在空中一连甩了三下。
长长的鞭梢甩出去,收回的时候打了个结,然后飞快的展开,发出悠长响亮的声音。
口哨般的。
紧接着后面九个马车夫,也都扬起了鞭子,啪啪啪啪啪呜呜呜……响亮的鞭声,延续了很长时间。
只是十辆马车的车队,只是去吃了个饭,需要搞这么大的仪式启程吗?
难不成在表演?
景三公子不解的看了眼身边的常伯。
他家的车队可有上百辆马车,也没见过这种仗势。
常伯鼻子轻哼,嘴角扯起一丝冷笑,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他们这是在发暗号,十里之外有埋伏”
没想到官府派出的送粮的车队,竟然有勾结。。
“十里之外,是不是两座山离的很近,有个急拐弯的地方?”
景三公子双眼发亮,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正的劫匪,很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
常伯点了点头:“是两个急拐弯,很急促,山后村子好像叫做双鸡拐村,路边立了个村牌的”
双鸡拐村,应该就是山路有两道急拐弯得名的,本来是双急拐。
两道急拐弯地势险要,两边就是崇山峻岭,如果劫匪堵住了两头,被堵在里面的人就等于进了死胡同。
双急拐弯处也是附近村民避讳的地方,曾经死过好几个人,传说意外死亡的人就是冤死鬼,冤死鬼会在夜里出来拉替死鬼,拉了替死鬼,冤死鬼才能重新投胎做人。
“公子,咱们跟远点。”
跑了半辈子江湖的常伯上了马,再次叮嘱并排而行的景三公子。
国公夫人于他有恩,又出重金聘请他跟着不安分读书的儿子,他一定得保护好公子。
景三公子满脸兴奋:“放心吧。”
从小习武,长这么大还没机会真真试一试,到底习武有什么用。
反正他是不相信平时,被他很轻易就打倒的随从。
他们就是哄他高兴地。
可他们不知道这样他更不高兴,
“哎……”
常伯知道说不动景三公子,摇头叹息。
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湖险恶,谁知道遇上的是哪路豪杰。
不过既然公子想要试一试,锻炼锻炼也好。
要不然公子还以为他教的是绣花拳,中看不中用了。
其实夫人聘请他当公子的保镖,就是当他的武师,要不然公子到处拜师,太过招摇。
两人对外是主仆,私下是师徒。
马车迎着夕阳,下了塬头,沿着崎岖蜿蜒的山道,向姚家堡的方向走。
今天没集,一路上几乎看不见人。
马车走的不紧不慢,两边青山缓缓后退,路边青草茵茵,野花芳香,悬崖上时不时有鸟儿飞出,头顶也有鸟儿回旋。
耳边有飞虫的嗡嗡声。
马车夫们大声说着山村野史:
哪个村里的谁谁谁,晚上走路鬼撞墙,晚上走到天亮都没走出那个圈,回家就死了。
哪个村的女人跟野汉子跑了,哪个村里的婆婆虐待儿媳妇儿。
哪个村的谁家的大姑娘还没成亲,肚子大了。
哪个大户人家的儿子是个败家子儿。
车夫们说起山村野史,别人家的八卦。
个个口头利索,诙谐幽默,声音洪亮,惊天的笑声吓飞悬崖峭壁鸟窝刚刚归巢的鸟儿。
常伯很不屑,他什么没见过,就当听笑话了。
景三公子的眼珠子就快飞出来了。
他出身豪门,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长这么大,银子多到花都花不完,十四岁起,看上哪个女子想要干什么,跟着的人就安排了。
可,那些女人都花钱能办到的,只要钱到位,伺候他跟伺候爷一样。
他不知道良家妇女,已经成亲的小媳妇,未出嫁的大姑娘,也这么胆大。
“别听他们瞎说,都是闲来无事解闷的,脚夫的嘴,窖姐的腿,都不能信。”
这句话对!
虽然他很风流,绝对不下流,不会招惹待字闺中的女子,更不会多看已婚少妇。
他觉得那都是不道德,不君子。
但是这些脚夫们,这么口无遮拦的爆黄腔,听着还是挺有意思的,因为他平常接触的人,就是挺讲究的,不管私下怎么样,反正台面上,门口都是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山路不好走,车夫们路又不熟,车又比一般的马车宽一点,高一点,有时候还需要人帮忙。
到了两鸡拐,太阳已经落山了。
两面青山全都笼罩在一片红色中,外出的鸟儿归巢了,盘旋在头顶,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山里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叫声。
地里干活的农人,扛着锄头回家。
常伯腮帮子抖了抖,慢了下来,冲着前面喊了嗓子:
“这段有两个拐弯太急,小心点!”
非常小心的转过第一道急拐弯的车夫头,回了句:“知道了,老伯。”
却在转过一道弯,到第二道弯的时候,跳下车,狠的拍了拍马屁股,马吃疼猛地的向前一跑,另一匹马没跟上。
力道不平衡了,车子向一边倾斜,翻倒在路边的草坡上。
车上的麻袋滚了下去,卡在了一边山崖处,挡住了后面的路。
他咋咋呼呼的手忙脚乱,看起来想把马车扶起来,又想牵住马,却似乎无意中将马车撞了个方向,两根长车辕,死死的抵在山崖上。
卡住了。
后面跟着来的马车都停下了,十辆马车都聚集在两道弯之间短短的道上。
两道急拐弯就在两座崇山峻岭之间,路的两边都是岩石层,也就横着的一辆马车那么宽,平时车走过,技术高的车夫一次能通过,技术不高的都要下来牵着马往前走。
马车被堵住了,马急躁,不停地用蹄子刨着脚下的土,转起了圈,套着的绳子绕在身,拉着车子转圈,结果越缠越紧。
马焦躁不安,仰天长啸,不停的扬起前蹄。
一群马车夫急的抓耳挠腮,不停的呵斥,不停的将鞭子在空中响亮的甩着,还要躲着,担心被马踏着。
一时间人仰马翻。
景三公子,常伯就停在第一道弯处,冷眼的看。
这么明显的制造翻车,混乱,是把他们当酒囊饭袋么。
常伯警惕的听着前后左右的动静,景三公子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还有点懊恼。
一只手就按在了腰间。
他的兵器就是软剑,藏在金黄色的腰带中。
“不要着急,静观其变。”
“两面山上都有人,左边三十,右边二十。”
“他们应该是想把咱们堵在中间。””
“我们向后退一步,不然被堵在这狭窄的地方,施展不开。”
两人调转码头后退几步。
大声喊叫,看起来慌乱无助的车夫头子,偷偷盯着景三公子和常伯。
可看到两人并没有拐过弯,而是在比较宽点的地方掉头后退,心头一紧。
扬起手中的长鞭,甩向空中,发出响亮的声音,一连甩了三次。
“呔!”
“呔!”
左右两边山上,岩石层边缘,忽然出现了很多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穿的破破烂烂,拿着锄头,铁锨,棍子,还有人拿着耙子。
大家齐声发出呔的声音,层次不齐,气势也不大。
刚才还很混乱的车夫们却似乎一下子被吓,全都抱头蹲在地上。
连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呔!”
左边山上有个个子很高很瘦的人,举着手中的铁锹,很有气势的喊了声。
“此路是我开,此山有我在,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其余的人都挥舞着手里的农具,呐喊:留下买路钱,留下买路钱!
参差不齐,贼眉鼠眼,一看就没有排练好。
还不如戏台上的戏子演的好。
好玩。
景三公子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