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收音机，舒缓的音乐回荡在车里，透过耳机传到了蔷薇的耳边，具有安定人心的效果。
一首歌的时间，谢承安的车子开进了碧水湾。
蔷薇站在窗户边，看见车灯照进来，整个才松弛下来。
苏宛宁死了，她其实……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毕竟是一条人命，又是几乎跟她一起长大的人。
如果苏宛宁没有给爸爸下毒，蔷薇或许不会放任墨锦棠逼她走入绝境。
然而，这世上没有如果。
……
医院门口。
墨锦棠一身冷俊的站在夜幕中，手里的烟明明灭灭，风将烟气吹到远处，然后消散。
逝者已矣。
男人心上一片冷漠。
突如其来的陌生记忆，涌现在脑海，搅乱了这夜色，也搅乱他的思绪。
见完苏宛宁最后一面，从太平间出来，剧烈的头疼，让他逗留到了现在。
他想了一些事。
认知到了一些事。
原来，解离症发作的时间，远比他知道的还要早。
记起来的画面里，那年沈蔷薇十一岁，还是十二岁？
想不起来了。
穿过层层迷雾，他在记忆里，看见了年少的沈大小姐。
青涩而初见惊艳。
她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锦棠哥哥，你等等我呀！”
片段不断重复，都是她年轻而纯真的模样。
忽然，画面一转。
他看见自己站在她的卧室里，拿着剪刀，表情阴沉的，剪毁了她最心爱的一条裙子。
那条裙子，是前一天她生日，沈赞送给她的礼物。
她开心的笑着跳着，手舞足蹈的告诉他，她要穿着这条裙子去谢承安的生日会，抢走所有的风头。
少年扭曲的脸，嫉妒得入了骨。
既嫉妒她可以拥有一切，又嫉妒她嘴里说的那个男孩。
限量版的奢侈品，全球不超过三件的裙子，此刻四分五裂的被他丢进了垃圾桶里。
望着被毁的裙子，他有一种病态的畅快。
走出卧室，他看见了苏宛宁。
苏宛宁幽怨的望着他，“你进沈大小姐的卧室干什么？”
他面色冷淡，掩饰了内心的阴暗，眼底浮起嫌恶，“你不是气她总在学校耀武扬威欺负你，现在，我帮你出气。”
苏宛宁一脸讶异，“什么？”
他牵起她的手，“我毁了她那条限量版的裙子，你高兴吗？”
苏宛宁沉默良久，最终吐露情感，“我很高兴。”
这句高兴，给他病态的占有欲跟破坏欲，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一切变得顺利成章。
之后的很多年，他的嫉妒，都很好的隐藏在了苏宛宁的嫉妒之后。
没人知道，那些疯狂举动下的目的和意义。
那条限量版的裙子，区区几十万，对于沈家来说不算什么。
但是，沈赞不能接受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干这些勾当。
调了监控。
进出沈蔷薇卧室的监控里，除了佣人跟她自己，就只有墨锦棠。
沈赞看着少年孤傲不群的脸，抬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白眼狼！”
墨锦棠，“……”
苏宛宁捏着拳头站在人群中，心里又惊又怕，卑微而嫉恨。
沈赞气极了，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说，为什么要破坏蔷薇的裙子？说不清楚，你就给我滚蛋！”
即便是这样的众矢之的，十几岁的少年也能面不改色，不卑不亢。
他语气冷静的说，“看见裙子不爽，想毁便毁了。”
“混账东西！”
沈赞抬手就是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养的一只狗，乖乖听话还能有你一碗饭吃，不听话，就给我滚出去当你的小乞丐！”
少年英俊的脸顿时一片淤青，唇角也溢出血丝，然眉宇间的冷傲却不减一丝一毫，“是你的宝贝女儿求我留下的，董事长，我走了，你确定能哄好她？”
“反了你了，敢这样跟我说话！”
沈赞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想到墨如擎，顿时一肚子火。
正想叫人把他丢出半山秋水，女孩娇滴滴还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爸爸！”
“……”
沈赞深呼吸，转头微笑慈爱的看向女儿，“蔷薇，你怎么下来了？”
沈蔷薇穿着红色的裙子，肤白如雪，一身明艳的跑了过来，像一道阳光照进来。
不过她不是跑向沈赞，而是躺在地上的墨锦棠。
女孩吃力的扶起他，盯着他寒若星子的眼睛，不确定的问，“锦棠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墨锦棠抬眼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女孩，语气生硬，“不用你管！”
女孩抿了抿唇瓣，讨好的说，“你告诉我谁欺负你，我去帮你欺负回来！”
“我的事不用你关心！”
女孩喏喏的说，“我喜欢锦棠哥哥，你受伤我也很难受，不能不管的。”
少年眼中满是震惊，“你说什么？”
她努力笑得很甜，“锦棠哥哥，我喜欢你，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锦棠哥哥，我喜欢你，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胸腔里震动的声音，隔了十几年，墨锦棠依旧能感受到当时震惊，以及难以启齿的……喜悦。
她说，她喜欢他。
他因为嫉妒而毁掉裙子的卑劣，瞬间被救赎。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墨锦棠望着漆黑夜色，将烟送到唇边，用力的抽了口。
烟草的味道令人清醒。
陡然记起的片段，令他有点怅然。
他忍不住想，心魔是从那时种下的吗？
或者更早。
早到……在那个雨夜，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
风声嘶吼，吹得医院门口的垃圾桶叮当作响。
指间的烟头忽然烫到了手，思绪跟着戛然而止。
小小刺痛，让他清醒。
丢了烟头，男人眼中的寒凉却更深。
墨锦棠仿佛一下就想通了，为什么自己会遗忘掉这件，几乎微不足道的往事。
大概，他的人生，所有的不堪和嫉妒，都是从这件事开始。
他嫉妒年少的她，也嫉妒被她在乎的人。
相形见拙。
他在这个小姑娘面前自卑到了尘埃里。
……
墨锦棠离开了医院。
苏宛宁的遗体已经送到太平间，安排好了隔天火化的事宜，找了最好的丧葬团队。
这辈子，他欠苏宛宁母女的，已经彻底还清。
但他欠沈蔷薇的……十几年如一日的真心，大概永远都无力偿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