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的乡间小路上,夕阳描绘出了两人的影子,他们走在麦田的光影切割线上,穿过了浮动的明暗交杂。

    少女牵着他的手走在前方,风将她的发丝吹得浮动,也将淡淡的幽香带到了少年鼻尖。

    她用另一只手捋了捋发丝,却也不愿松开牵着他的手。

    李墨忽然觉得眼前一幕熟悉而不太真实。

    像是在梦中见过,清醒后遗忘,遇到了类似的画面才感觉像是曾经经历过的事。

    他联想到了莫奈的《撑阳伞的女人》,不过是夕阳版....

    紧接着李墨一怔。

    “仙子姐姐,这是回村的路吗?咱怎么越走树越荒凉了......”

    嬴冰一怔,打量了一下周遭,蹙眉道:“这不是回李墨村的路?好像确实不是....”

    李墨:“??”

    “仙子姐姐,你不会是路痴吧?”

    “那怎么可能,我方才只是在想事情。”

    “也是。”

    仙子姐姐那天应当是特意来救他的。

    虽然不知缘由,但若是路痴的话,怎么可能精准的找到自己?

    想想都不可能吧....都不可能吧.....可能吧.....

    半刻钟后,李墨一脸严肃的看着不远处,那儿是一群山鸡,正凶性十足的看过来,爪子还刨着地面。

    这群山鸡对自己的领地保护意识极强,而且还会飞,连老虎进了它们的领地都得吃亏。

    既然来都来了。

    回去的时候,李墨背上了几块儿被冻得严严实实的山鸡冰雕。

    “所以仙子姐姐,你一开始就是因为想吃野山鸡肉?”

    “没错,就是这样。”

    仙子姐姐一脸高冷,让人完全无法将路痴和她联系起来,又道: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然后她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李墨身后。

    李墨:“.....”

    他们回家的时候,最后一缕暮色将将消逝。

    铁匠铺的炉火烧了起来,不过散发的却是炊烟,野山鸡的骨头被炖了汤,肉被剃下来做了手撕鸡肉,零碎被炒了酸辣鸡杂,一鸡三吃,安排的明明白白。

    嬴冰指尖捻着冰晶凝成的针,借着火光穿针引线。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李墨这样想。

    事实也确实如此。

    江山社稷图好像被按了快进键。

    接下来的十余年,都是这种男耕女织的生活,在这个过程中,小李铁匠变成了李铁匠,当年村中的稚童们都长大了。

    老村长也去世了,去世时将村中祠堂的钥匙交给了李墨,让他亲手将自己的牌位抱进了祠堂,这意味着他成了新一任的族长。

    当然,这段时间大王村的面积和人口都翻了个倍,《千形诀》为村子提供了更充沛的生产力。

    而且这十余年间,妖魔越来越无法对村子产生什么威胁了,以往运气不好,一整个村子只能活下来零星几人都很有可能。

    如今等闲三两只,只是体型庞大些的猛兽罢了。

    这门迥异的武学还传到了隔壁几个村子,会的人越来越多。

    大家都说,这是那位天族来的仙子娘娘在传道。

    “我就乐意看点乡村爱情故事!”

    “全快进了我看什么?”

    “我就乐意把十几年的全看了,这么点日子弹指一挥间嘛。”

    当然,对江山社稷图跳跃时间线不满意的,只是一小部分人。

    毕竟每一轮天灾都要间隔五十年。

    商琴青不满意主要是因为她几千岁还在叛逆期。

    “地城似乎已经臣服在天城治下了?”

    “天城人和地城人的差距,就跟地城与人城一样啊.....”

    “哦对,这次参加天人试炼的是三个人来着。”

    “姜禹的想法不错,若是三城能成为一个整体,共渡难关的概率会大上许多,毕竟人城之人面对天灾,想拼一下都做不到。”

    “我怎么感觉他这一套眼熟呢?内城外城,中神州之外....”

    不少从外地来帝京的江湖人士面面相觑。

    笑着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咳,照如此发展,此次试炼的头名大概是太子殿下?”

    “毕竟他的决策每一个都能影响整个天人城,李少侠和寒仙子一直在玩儿农家乐。”

    更何况,李少侠练了《千形诀》多年,本质上却也只是在人城诞生的。

    他的寿命,至多到第一轮天灾之后,便会走向终点。

    但谁也不知到时寒仙子是否会回归天城,暂且不好下定论。

    此时。

    江山社稷图中,姜禹的政令,已经开始通过地城向外辐射。

    偏远的大王村祠堂中,此时祖先牌位下坐着两男一女。

    他们穿着精美华贵的衣裳,举手投足都有种上位者的威严,虽不如天族那般天生神异,却也比明显区别于围在祠堂内外的村民们。

    “谁是村长?”

    为首的地城中年喝了口茶,皱眉吐了回去。

    “我便是。”

    李墨目不斜视的走出来,板板正正的坐到了他的对面。

    三个地城使者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大王村有些奇怪,寻常的乡野村夫,见了他们要么战战兢兢,要么谄媚巴结。

    这大王村和周边几个村子的人咋回事儿?

    “我等这次来,乃是来天城上族的政令,要求很简单。”

    “你们今后将祠堂内供奉的牌位,都换成天族老爷,今后每年收的粮食,要和地城三七分成。”

    说罢,他淡定的擦了擦嘴。

    祠堂中的村民们面面相觑。

    “祖先的牌位怎么能换?”

    “我们辛辛苦苦一整年,怎么才七成啊?”

    “七成那是人家的!”

    没管嘈杂的村民,为首的地城中年,目光看向了李墨:

    “村长,你意下如何?花费再多,总不如子孙后代的平安重要。”

    “据我所知,天城人并不需要进食,除非嘴馋,他们要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李墨没同意也没拒绝,而是提出了问题。

    三人:“?”

    他怎么知道天族人除了嘴馋不用吃饭的?

    地城青年的性子没那么沉稳,不耐烦道:“自然是我等要的。”

    “可庇护我等的不是天族么?”

    “先是我等,我等处置不了的,方才是天族,故而供奉和礼敬是给天城上族的,粮食是交给我等的。”

    李墨盯着他:“三成的收成,哪怕是丰年,大家也仅能有口稀粥勉强果腹,若是如此,我们不成浑浑噩噩苟活的家畜了么?”

    “能活着,苟且些又怎么了,若非是看你大王村规模大,多少人想当个畜生还没那机会。”

    啪——

    一把镰刀被拍在桌上。

    李墨又问:“这个,能不能活。”

    “能活,得当畜生。”

    啪——

    一把锻造锤又被拍到了桌上。

    “这个,能不能活?”

    “能活,活不了几个。”

    锤子被拿起,放到了镰刀上,二者叠在一起。

    “这个,加上这个,能不能大家都堂堂正正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