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大吹来到上海后的第二天，老婆汪芳就请假出来，跟他吃了个饭。
汪芳不是一个人来的，居然带着小芳。
好久没见那越南姑娘，从前做来家儿媳妇时，只觉像只耗子不起眼，在大城市混了这些日子，越发有几分娇俏劲儿。
真是应了老家那句话：23窜一窜，25鼓一鼓。
三人在刘大吹住的旅馆附近的巷子里，找了家小饭馆。
大城市什么都贵，一碗拉面都比小城市贵十块以上。刘大吹找了最简朴的旅馆，这个简朴程度的旅馆，在A城不足一百，在这里每晚也要三百以上。刘大吹觉得大城市张开血盆大口，吃钱。老婆和小芳都是出来做保姆的，保姆过去叫下人，所以，配的的聚餐就是面馆。奢侈点就是除了吃面，来个凉拌牛肉和一盘酸辣土豆丝。
汪芳果真是大气的女人，好像对刘大吹不计前嫌，话也多了，问了一圈A城小城的事儿。
刘大吹件件小心翼翼地回答。
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是牵扯到他的丑事的。
他又问她身体怎样，在阿飞家做工累不累。累的话，就辞职回来。
他说：我工资又涨了两级，加上奖金，一个月也有好几大千。虽说好几大千在上海也是穷人，但在咱们那地儿，还是过得去的。你不用干活，就在家里做个饭养养花，我来养你。
刘大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让汪芳的心微微动了一下。但想起以往他说过很多类似的话，激动一下子后，又一下子恢复到原样。
两片嘴唇一吧嗒，说总是容易的，做人要看怎么做，才是关键。
汪芳出走之前，胸前的洼地经常隐隐作疼，她觉得自己快死了。出来后，生活没有哪一样是容易的，但她觉得天宽地宽心也宽。她不会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打算活哪一天算哪一天。
她抬头看到他的脸。瘦了很多。夫妻一场的恩情还是在的。
这份恩情让她禁不住说：老刘你瘦了。
老婆不在家，吃饭不香拉屎不畅。
这是他规规矩矩回答中最符合本色的一句话。
小芳不是吃饭就是在玩手机，听闻此言，电灯泡一亮：刘叔，文明一点，我们正在吃饭呢。
这个越南妮子，还是快人快语的性子。
要是以往，刘大吹会顶回去。这次，他嘿嘿一笑：提醒得对，这里是大城市，讲文明树新风，我以后坚决不说拉屎的事儿。
小芳：刘叔，你又说了。
刘大吹赶紧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刘大吹嘴巴又说话了。
对小芳说：你公公回来了。
小芳：啥公公？那部古装片上的？
刘大吹：老来啊，老来出狱了。
两个芳芳同时抬起头来。
刘大吹说有一次开车经过一个公交车站，车速慢下来，见老来在等公交车。老来做了几年牢，人老了不下十岁。又加上儿子没了，整个人的旺头被掐了。
汪芳：你确定是看见了老来？
刘大吹：骗你小狗。
小芳电灯泡也不亮了，成了低头干饭人。
吃完饭，汪芳跟随刘大吹去住的旅馆取了刘大吹带给她的几件旧衣服。那旅馆的又小又旧不说，那晚恰好空调坏了。上海的夏天，哪天不是在蒸笼里闷着。
汪芳建议他换个旅馆，刘大吹不换，说这是全上海最便宜的旅馆了。只要房间能洗澡，自己就能忍。家里已经没啥积蓄了，海涛还没结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汪芳心里很不是滋味。
2
刘大吹住在上海的那几天，旅馆的空调一直是坏的。
他跟老婆说自己当过兵吃过苦，这点热算什么。白天他就去大商场蹭空调，他住在离老婆近的地方，虽说不能天天见面，但是心里踏实。
汪芳又心软了。
因为阿飞的太太又怀了二胎，孕吐厉害，他又经常跑生意不能按时回家，于是汪芳就在阿飞家里有了一间小房。会做饭最打扫的保姆多得是，最难得是衷心。汪芳就是有这样一分衷心。
她自己住着阿飞家的大平层，每日里可以看到黄浦江，想到刘大吹每夜睡在蒸笼里，早上起来蒸熟了一锅包子，心里还是有歉疚。
到了刘大吹说好回去的日子，她想着买点东西，带给他。
刘大吹在电话里说，好啊好，今晚咱俩聚一聚吧。
他发给汪芳一个酒店的地址，说要他来吃自助餐。
日头打西边出来了，真是反常。
他说，辛苦睡蒸笼那么多天，就是为了请你吃一顿上海有名气的自助餐。
他嘱咐老婆这次不要太带小芳，多一个人多一分钱，他就请不起了。
于是汪芳很不好意思地跟阿飞太太请了假，提前做好全家人的饭菜，一个人坐地铁到了说好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