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大吹叫了一桌子菜,但是老婆汪芳迟迟没有来捧场。
打电话过去,汪芳急匆匆地回答说,雇主的对门临时雇了她做点事,需要加班,要他自己先吃。
刘大吹明白,因为家里忽然穷了,汪芳这个钟点工,额外做点事,就为了多挣点钱。
他想跟老婆说,我捡了个宝贝,咱有钱了,你不用做那么工了,回家吧。
但转念一想,宝贝的事暂时不能声张。又想起爷爷画的事,老婆说放在旧家的橱柜里被李静藏起来了,至今是个疑团。夫妻本是同林鸟,牵扯到钱,各自打算盘。
他于是嘱咐老婆干活儿悠着点,早点回来。
电话挂了后,刘大吹高兴的东风依旧刮的很盛,于是大口吃菜,小口喝酒,把自己弄得飘飘的,有很多话想说,甚至还想哭。
刘大吹扒拉手机通讯录,想找个可以说话的人。
拉到他大哥。
现在是农村的麦收季节。他当然不关心大哥家的麦收情况,在他们故乡,麦收过后要给故去的亲人上坟,用新一茬的麦子磨成的面粉包饺子,到坟上祭奠,俗称新麦子坟。他想大哥有没有给爹娘上新麦子坟。
电话打过去。他大嫂接的。
刘大吹有些忐忑地问起这事。
当年他在老家时,被大嫂骂过无数次,还拿着砖头满村里追着打。原因不过是鸡毛蒜皮的事,他其实有点怕这个泼妇。
大嫂听了后,在电话里把他臭骂了一顿,骂他不掏一分烧纸钱,光有张嘴。
你这张嘴,死人也能说活了。有本事你来上坟,使劲说,把爹娘说活了,你领了去养着。
刘大吹还嘴:真活了,我养得起。
大嫂:都知道你亏了钱还输了官司,养只狗都嫌费粮食。
刘大吹:我捡了一百万,我有钱。
大嫂轻蔑地笑了:吹,你叫刘大吹。
刘大吹把电话挂了。
美酒佳肴,无处诉说。
2
路过李静的号码时,他脑袋一热,决定联系她。
李静的电话停机了。
这个行业的人,像母耗子,不说真话,不停换号码,从一个窝到另一个窝,她们并不信任那些打洞的公耗子们。
就算通了,难道两人还要再把那个没完成的正字写完吗?李静的段位比一般女人高,脑子好使还不听话的女人,都有一种魔力。这是坏比好的魔力,在于让对手抓心挠肝,欲罢不能。
还好没联系上,否则,这个女人又惦记上自己的钱了。
后来,他找到一个最安全的号码,拨通后,有一长串标准的语音对刘大吹说话。
是移动的一个服务号码。
好像耗子终于进了洞,刘大吹开始说话。
3
他从在部队里养猪说起。
那时候他跟汪芳谈恋爱。他家里那么穷,如何配得上木匠的女儿呢,当兵给他加了分。但养猪不是热血青年的理想,刘大吹其实内心有点苦闷,汪芳鼓励他干一行爱一行。
他记得汪芳说,养猪也是革命工作的一种,把猪养好了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他果真思想转变了,写给她的信里说:部队里养猪不嫌多,即使有很多猪我还是很想你。
刘大吹:猪养得好,但养猪不是养宠物,最终是要吃猪肉。每次杀猪,我都很伤心。恨不能替它们上断头台,有一次,一头老母猪要被宰,因为它几次配种都没怀上,是没用的猪。谁都不知道那头老母猪被弄走时,我心里的悲伤。
当年,刘大吹将老母猪被杀的事写了两页信纸给汪芳。
他在信里对汪芳说:芳芳,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那头老母猪。我要是不作为,不混出个人样来,就可能被宰杀。
穷孩子出身的刘大吹是没有安全感的。他拼命弄钱,拼命往上爬。但还是被弄到井里。
井底之痛,在今夜的酒里发酵了。
他对着那个号码,将那次井底的恐惧说出来,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他以为把宋美丽弄到井里去,就医好自己的病,但是没有。
是的,他又讲起了把宋美丽弄到井里的事儿。
宋美丽这个蠢女人,后来一定明白,他要讲的笑话是什么。
讲到那个笑话,刘大吹忽然放浪形骸起来,他深藏的秘密必须掀开一角,让人分享他的快乐,他确信,那种快乐是拿不掉的。他的一百万,即使告诉了这个号码,号码对面的人或者狗,也拿不走他一分钱。
今夜他斗胆诉说。毫无疑问,捡到那块血玉成为百万富翁,是今晚的最高潮。
他说:我刘大吹翻身的农奴当了家,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我打算跟我老婆回到我当兵的海岛,岛上有个五星酒店,我们去住上几天,权当跟老婆度个蜜月。我知道五星酒店的方便面很贵,但我能吃得起,一包不行,来两包...
刘大吹想起五星酒店的方便面可以随便吃,他哈哈大笑。然后,醉倒在饭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