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3楼的每个房间里都有一盆绿萝。
汪芳离开宾馆的那段日子，服务员走马灯的换，绿萝这种泼辣的植物，也都垂头丧气的。汪芳重回宾馆上班后，因为她平时在家也爱养些花花草草，对酒店的植物也格外上心，因此绿萝们又恢复了生机。
那天临下班时分，汪芳化身猎狗，在1307房间的绿萝花盆里发现了猫腻，一个小小的针孔摄像头。
她向宋美丽学习，把那个小东西扔马桶里冲走了。薛母的假牙可以堵下水道，这个百分百不会。
然后，她觉得整盆花像是个地雷，于是把这盆绿萝从1307房间抱走。
成年人的心上都长了老茧。但汪芳是喜欢看到老来那张清风明月脸的。这回，老来也是个干龌龊事的家伙，和周围的一群混蛋没什么两样。
是个老混蛋。
任何年龄都可能在婚姻里走个神，她好像有一场暗戳戳的花开，未到艳丽，忽然就蔫了。她和老来的关系也许到此为止，她暗暗地排了雷，但不打算举报他，算是放他一条生路。
当夜有雾霾，刘大吹没有回A城来，留在小城的家里。汪芳的心被这个秘密坠的下沉，想要告诉刘大吹。
给刘大吹打视频。
过了很久，视频接通。
刘大吹的一张大脸在镜头里像锅里发的面团，他说刚才自己上茅房了。
刘大吹从农村进入城市多年，在家人面前，不习惯说洗手间卫生间，不是叫厕所就是茅房。当然，在外人面前，厕所就是洗手间，绝不是茅房。
问老婆何事禀报。
汪芳：老刘，大半夜的，你穿戴整齐干嘛去？
刘大吹：扔垃圾去。这两天忙得忘了扔垃圾，厨房里都有味道了，再不扔，就招蛆了。
汪芳：你扔完我给你说个事儿。
刘大吹：啥事，你现在说吧。扔完垃圾，我抽一袋子烟，陆致礼说请我吃个烧烤，他今晚出海回来。
酒店的事本来是要一五一十从头说起，刘大吹手里提着垃圾，急着往外走。汪芳便说，也没啥事，就是别忘了礼拜六回来吃老来家的酒席。
刘大吹答应着。
2
第二天一早，老来就给她打电话，说小芳找不到了。傻儿子在家发脾气，哭哭叽叽的一整夜。
汪芳建议老来问那对介绍人夫妇。
来师傅说他们也不知道小芳去了哪里。
汪芳：老来，说句不好听的，小芳会不会是骗子啊，网上很多这种报道。
来师傅便说介绍人是老乡，不会骗他们的，且给了介绍人一笔钱，还有合约在手。
汪芳大概猜出来，老来也不是傻子，并非没有考虑到这种婚姻的风险，合约大概是为了防范人财两空吧。
便安慰他，说不定迷路了，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建议老来报警。
老来说再找找再说。
又感叹说：婚结不结的不要紧，就是担心这孩子，小芳在我家呆久了，像自个家的闺女一样亲。这孩子身上应该是没钱的，天又冷，希望别遇见的都是好人，能给她口热汤热饭吃。
汪芳心里有些感动。老来的心像个唐僧，怎么可能干偷拍那样的龌龊事。再说，家里有小视频，就能证明是他拍的吗？
要是刘大吹看动作片，难道刘大吹还是小电影的导演？
3
这天，汪芳去宾馆上班。刚进大厅，就被大堂的一位保安拦住了，说请她去保安处有点事。
到了保安处的办公室，却发现房间里有两个警察在此。
警察请汪芳坐在他们面前的一把椅子上。
汪芳坐上去，笑着说：本来没事，坐在这椅子上心里发毛。
警察铁着脸说：有事。
原来，今天凌晨时分，1307房间有一对情侣入住，没过多久，酒店就收到1307房的投诉，说在一盆绿萝里发现了针孔摄像头。
因为房在走廊里跟服务员大声吵吵，不依不饶，引起了其他房的警惕，纷纷检查各自的房间，另外一间房的衣架上发现了猫腻。
警察已经对那位值班的员工审查过，那同事反映说，昨天交接班后，发现储物间有盆绿萝，正是1307房间缺失的那盆，于是同事就把绿萝重新放回原处。
汪芳心里大惊，不是自己把绿萝里的摄像头冲入马桶里吗，怎么又还魂了？
走廊的录像显示，汪芳的确动过那盆绿萝。
但她解释说，因为那盆绿萝有黄叶子，她搬到储物室去摘了黄叶子，还顺便浇了水。同事来接班，她有需要交代的工作，因此忘了把绿萝放回去了。
她没有把焦头烂额中的老来供出来。
4
警察取证之后，就没了下文。宾馆的解释是他们也不知道谁放的。房走马灯的换，变态分子，嫖，妓女，清纯女生，下流胚子，三十了还尿床的，也许他们睡过同一张床。保准不是哪个前任干了这一票。
所以这事就不了了之。
由于小芳失踪，汪芳倒是偶尔跟来师傅打个电话，问一下越南姑娘的下落。
小芳没有消息。
倒是听老来说，自己的傻儿子已经不吃不喝，没力气闹了，躺在床上，大面包一样的人，迅速瘪下去。
傻子有真情。
在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没想到小芳忽然回来了。老来打电话给汪芳汇报，激动之情都要顺着电话线溢出来。
老来还是把汪芳当成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越南姑娘回来，嘴巴跟锁了一样，问不出什么来，精神也是有些萎靡。
第二天就要举行婚宴，新郎新娘总要上台露面，傻儿子已经开始吃饭，面包正在发起来。但小芳还蔫蔫的。
老来请汪芳来自己家，跟小芳说说话，嘱咐一些婚宴台面上的事情。
由于相亲那天，汪芳出手相救，老来看得出来，这越南姑娘对汪芳有一种天然的亲密。
而对老来两口子，平素里都是恭恭敬敬的，看不出闷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年底刘大吹忙得屁股冒烟，不愿意双城之间来回窜，大部分时间留在小城的房子里，汪芳和刘大吹过起了周末夫妻的生活。刘大吹不在家，汪芳能感觉出墙上的钟表哒哒的走动声。
无官一身轻的汪芳，这天晚上一翅膀扎到老来家，看望失而复得的越南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