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年狗们围着海涛和小敏“睡了”这块肉骨头，吃相难看。
两个小年轻的恋爱火车已经鸣着汽笛驶出站台。
和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样，海涛和小敏每天的话都有一火车皮。
小敏的性子经常下雨阴天湿哒哒的，有点不太合群。舍友说她高傲，其实她心存自卑，融不进去别人的圈子里。
海涛性格开朗，是宿舍中的大哥。两人聊下去，小敏觉得海涛根本不是一个只会玩游戏的傻大个，也不是一个一天干出两锅包子的饭桶。
海涛其实对游戏也不那么迷了，但他劝小敏适度玩点小游戏，不要总是思考人生，因为因为人生经不起思考和推敲，完全不在我们的预设之内。比如那个周末，他怎么都没想到小敏去找他。
他们聊路怒症。海涛说：我怀疑人类几千年来的思想并未进步，是不停循环，只是物质条件有所改变而已。以前马车，现在汽车，但赶马车的和开汽车的一样，依旧喜欢超车，依旧路怒症。
……
恋爱是座矿，小敏用力去挖。
一天天挖下去，她其实从海涛身上看见了汪芳。记起幼儿园的早上，闹哄哄的班里，阿姨们跟喂猪一样让孩子们吃早餐，谁若是剩下饭菜，就得不到贴在额头的红点点。所有的孩子都喜欢额头的红点点，她是个例外。汪芳阿姨走到她身边，蹲下来，哄她吃了那个包子馅儿，她说小孩子每吃下一个包子馅儿，天上就会有一颗星星为她眨眼睛。
在一个孩子心里，是多么喜欢星星啊。
也许每个孩子一生中都需要其他重要的成年人。
兜兜转转后，小敏的人生划了个圆，她通过海涛，遇见了汪芳，看见了童年时卷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小小的自己。
如果说省城那次，她只是那海涛当青春反叛的一块跳板，如今却愿意长成一颗爬藤，在爱情的墙上恣意生长。
她母亲宋美丽自从得知女儿的贞操给了刘海涛后，好像自己养了多年的宠物忽然被人抱走了。她警告小敏，已经对海涛的妈妈提出严正警告。
小敏知道母亲的性子。小时候她在广场上玩，母亲坚决不让她在地上爬，甚至不让她吃太多东西，训练她的小胃口，她要求女孩子要苗条要端庄。虽然宋美丽一直不苗条，端庄是端着架子，但不妨碍她要打造一个高逼格的女子，将来在婚恋市场上，嫁个层次更高的人家。因为她嫁给薛可用，已经在走下坡路了。
居然被汪芳养的傻小子半路截胡。宋美丽的打造计划受挫，她的内心是抓狂的。
母亲的围追堵截，反倒用了一把力，把小敏推向海涛。
但她学聪明了，知道针尖对麦芒对自己喜欢的人没好处，就对母亲说，自己很忙，参加了大学的一些社团，还要找份兼职，赚点小钱，关于恋爱，相信缘分。
2
海涛是小敏的树洞，但她从未告诉他关于李鱼的事。
从前她和李鱼好，好像恋爱一样一头扑上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女同。当她发现李鱼似乎和自己父亲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后，她的那种复杂纠结里，其实潜藏着一种有人来和自己争夺父爱的恐惧。在她度过了中学时代的那场抑郁后，她觉得自己父亲在母亲的高压下活得太窝囊了，有个情人也许会喘口气。但是找谁做情人都理解，他动了那条鱼，或者那条鱼动了他，都是她不能接受的。
人心浩瀚，潜藏着小敏的秘密。
她从省城回来后，刻意冷落了李鱼。没想到，李鱼也好久不跟她联系。朋友圈里，李鱼也没什么动静。
这似乎不合乎常规。还是小敏忍不住了，给李鱼发去问候信息。
好吗？
李鱼回复：不好。
小敏：怎么了？
李鱼：我爸没了。
小敏吃了一惊，她知道李鱼的父亲是县城的数学老师，李鱼比自己大一岁，那么她爸爸跟薛可用年纪差不多。男人在这个年纪是可以兴风作浪的。
她小心地问她怎么回事。
李鱼说：意外。
便不再多说。
隔着屏幕就能感觉出李鱼的痛苦。小敏的心一下软塌塌的，恨不能跑过去抱她一下。
3
李鱼跟小敏说父母是老师，住在县城里。其实是一种社交的对等。
她父亲是多年的村官。李鱼所在的村子从前穷得叮当响，后来因为青山绿水被开发，成功地甩了穷帽子。她父亲功高劳苦。
尚未功德圆满时，就出事了。
老村长去外村亲戚家喝了个喜酒，回来时天色已晚，当夜没有回家。
几天后，他在村外的水塘里被发现。法医检查说，他是被人用利器打晕，扔进水塘里淹死的。
恰逢村里要选举，村官是块大肥肉，争相抢。老村长呼声很高。李鱼父亲死在在投票选举的前夕，几个村官候选人都有嫌疑，但公安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
李鱼回家那天，正赶上父亲的遗体从水塘里被捞出来。她看着那具被水泡得发涨的尸体，浑身裹着泥巴，老村长本来就胖，这下更像一只充了气的猪。她不知为什么没有悲伤，觉得那怎么是父亲呢？
回到学校后，那种浸到骨子里的悲伤才一点点渗透出来。
一想到那么一个谈笑风生的大活人，她最亲的人，竟然在冰冷的水塘里与泥浆为伍待了那么多天，她的胸口就痛。
4
自从小敏闹失踪后，薛可用对他和李鱼的关系的确想收敛一些。
又加上年底领导班子准备大换血，党校进修过的人，总归机会很多。他此时更是小心翼翼。
回到家，婆媳时刻绷紧阶级斗争的弦儿，一日不斗便觉人生无趣。他想起伟大领袖的话：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当他跟李鱼疏远了的时候，李鱼也并不纠缠。她在感情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道，就像他说的，未必是与复杂的情感经历有关，她一个20冒头的女孩子，能复杂到哪里去呢。有些人的性格，是天赋。他从前认识的女人，哪个不是睡了后就有纠缠呢。虽说她们不是妓女，但却把睡觉当成女人最大的资本，标了筹码来拿捏男人。
但男人这个物种，生来就是端着一杆枪，来打猎的。
当他得知李鱼的疏远是因为家里出了事后，他才有了一些心疼。
他记起当年做厂报主编时，跟随领导下乡扶贫，对李鱼的父亲有些印象，矮扑扑的一个人，很能说。李鱼长相大约随了妈。记得一行人临走时，村长把把自家的几只鸡宰了，非让他们带着。这是一个穷村长能拿得出的最好的礼物。
薛可用这个年纪，心上已经长茧，若能让他的老茧渗血，必然是真的动了情。
最近这段时间，他充当了李鱼的心理辅导员。
5
这天是周末，薛可用一早出门买了母亲爱吃的豆浆油条，还顺便帮老婆买了她最爱吃的手抓饼。
早餐饭桌上，他跟母亲汇报，今天要去一趟A城，为年底升职的事给一位老领导送份礼。
以前，薛可用自由得像只鸟，想去哪里从来不跟老婆汇报。但娘来了，他这个全村第一的大孝子，去哪里都是要吱一声的。
薛母把整根油条泡到碗里，和薛可用一个熊样。自从换了新假牙后，薛母吃饭喝汤的声音更大了。
薛母说：你要进城啊，带着我。
薛可用：娘，我进城不是耍，是有重要事要办。你儿子要争取当个一把手，给自己走走关系呢。
薛母：不用你陪着，你该忙啥就忙啥。我是想去看看亲家母。
此话一出，宋美丽倒是愣了。
婆媳关系如此差劲，婆婆居然要和自己的妈联络感情？也太搞笑了吧。
以往薛母每年冬天来儿子家住，总是去A城看亲家的。尽管和儿媳妇关系微妙，但走亲戚这道程序是要摆一道的。
每年去看宋母，宋母本着扶贫的宗旨，是要给薛母几百块钱的。宋母给钱，其实是给女婿面子。但钱实实在在落在薛母的袋子里。所以这个亲家，她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
又加上新假牙撑起她丰满的腮帮子，给她这老车加满自信的油。前几天隔壁王中德夸她冻龄。她问儿子什么是冻龄，薛可用说：越活越年轻。
所以，薛母想要进城会亲家。
薛可用想了想，说：娘，我可是不能陪你，把你送下就去忙自己的事儿。
薛母：你忙你的，我和亲家母有的是话要说。
宋美丽在一边若有所思，忽然说：带上我，我好久没回娘家了，我也要看看我妈，也算是放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