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她的为人
还没进门我就脑补到了蒋家人会围成一桌坐的样子，他们黑压压的人头连带目光都是凛冽地注视我们。
但这次不如我猜测，竟然只有周蓉和蒋光远两个人，昔日对我爱搭不理的佣人听见风声，面朝我时都换上讨好的笑容。
他们替我把脱下的大衣挂在橱柜上，很快低着头从厅出去。
昔日热热闹闹的大厅此刻竟然只有我们四个人，我们中间搁着桌子落座，却像硬生生隔着一条河。
心在胸膛里乱糟糟跳，我还依稀记得许久之前这里亮得耀眼的闪光灯，我脸上充血赤脚站着，被他们用父亲遗物威胁的样子。
蒋时川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我手背上，室内暖气开得很足，我刚刚从屋外进来，冷热交接中不由一阵颤抖，男人捏了捏我虎口，动作轻柔勉强只起得上警神的作用。
我半合眼。
蒋时川方才在门外就同我说过，进屋后不用担心也不用多说，我只负责扮演好小娇妻。
我呛他：“你喜欢这样式的？”
蒋时川哑笑，佩服我思绪的跳脱，他摇摇头，墨色的瞳孔几乎要融入夜色之中：
“你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刁难。”
蒋光远冷着一张脸，抿着唇，桌上只准备了三杯茶，面对我的那一角空落落，蒋时川不动神色把自己的杯子推到我面前。
蒋光远的脸肉眼可见变得乌青。
我则蹙着眉，他们这次表明是要为难我，只是实在憋不住气，刚开始就准备给我使绊子，我当着他们面不害臊般挽着蒋时川小臂，眼眸低垂哼一声，这腔调听得我自己都发腻，不敢想象是我自己说出来的话。
“人家不爱喝茶啦。”
我分明感受到蒋时川小臂也一愣，他的脸分明在憋笑，但还是伸指头刮我鼻尖，配合演戏逗/弄我：
“等会儿哥哥给你买别的。”
戏演完了，我再想赶紧撒手也只能慢慢放下，装出一副缠/绵的样子。
沙发很软，我实在坐不习惯，刚刚扭了下腰就听周蓉扬着嗓子开口，似乎对我很关心。
“清渔这几天是和时川一起住的吗？”
蒋时川比我先接过话头，他微微欠身，姿势很顺从。
“清渔这几天感冒，不方便说话，阿姨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了。”
阿姨两个字他咬得很重，周蓉刚开头就碰壁，只能讪笑两声，她瞟一眼蒋光远，见他还是木着脸不说话，自己索性硬着头皮找话题。
“爷爷都被气进医院里了，时川，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和家里说？叔叔和我都是从新闻里知道的，你打算瞒我们多久。”
她吸一口气，眼波流转。
我不得不承认周蓉被钱保养得很好，她一瞥一动恰到好处，眼尾的皱纹在蒋光远的对比下都显得没有，周蓉举手投足间都做足长辈架子。
蒋时川笑一声，让周蓉心一紧。
“周阿姨说到底也算不上蒋家的主母，和你说做什么。”
男人语气温和，内容却一点礼貌也没有，我早就看出他不喜欢周蓉，没想到会这么直截了当。
但他说的话很有意思，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就差把他说的几个字拆成一条又一条，咀嚼半天再慢慢吞吃下肚。
蒋时川先前往往避着周蓉走，我没见过他正面与她发生冲突，我在蒋家也算是个小透明，周蓉的确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存在。
但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把蒋家的问题归根于男权制度，却又听蒋时川道：
“真主母死了没多久，你就欢欢喜喜进门来，周阿姨，蒋家暂且轮不到你说话。”
我的头顶冒出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周蓉原来不是蒋光远的发妻，我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往周蓉精致的脸上瞟，女人强撑的气场一下被蒋时川无情揭穿，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但她还是努力挂着笑脸，语气和气。
“时川，我一直以为你是很乖的小辈，阿姨既然可以靠本事坐在这里，怎么就没本事参与蒋家的决策呢。”
“阿姨既然嫁进来了，就是蒋家的一分子，我们一家子团团结结的多好而不是任由外人插足我们的关系。”
她悠悠看我一眼，目光留在我身上不再移开，她是在指明我外人的身份，让蒋时川好生记着。
蒋时川不太搭理她，蒋光远迟迟没有说话的意思，整个屋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之中。
周蓉自讨没趣，扯了扯蒋光远袖子，暗示他说上两句，蒋光远因此清嗓，咳嗽一阵后开口：“时川，再怎么样周阿姨都是你阿姨，韫然是周阿姨给我们蒋家带来的礼物，再说了，我们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情。”
“宋清渔到底是我们家的养女，现在媒体都传是你未婚妻，你让我们做长辈的怎么办。”
前几天还否认我养女的身份，现在又美其名曰用这层东西束缚我们，我发自内心冷笑一番。
蒋时川只道：“我也是成年人了，自然可以追随我想要的。”
周蓉紧地皱眉，目光上下扫视我，再不紧不慢摇头否认：
“清渔并非良人，先前的事情我们有目共睹的，不是吗？”
她居然还好意思反问，我眉心一阵跳，自然开始反胃。
周蓉从未管过我的少年时代，我虽然冠着养女的名头，实际只是散养的小姑娘，磕着绊着也就福叔管过，周蓉的心思从始至终就放在蒋韫然身上，虽然我的确不是她的骨肉，但在敏、感又脆弱的少年时光，她作为家里唯一的成年女性，我真真切切渴望过来自她的母爱。
周蓉如今也有四十五，她的皱纹被粉底掩饰得很好，浑身散发着强烈的女士浓香，夹杂扑鼻化学药剂味，她在变老，在蒋韫然即将淡出蒋家的这一年，周蓉的野心不可抵挡增长猛烈而来。
过去周蓉在这个家的真正身份实际上是花瓶，但在蒋家摸索成长的这么多年，她早就不似当年。
而蒋时川自有记忆就记得她，周蓉对他不曾有过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