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他和她的愿望
烛火摇曳，战后的宁静显得格外可贵。
直到林清颜瘫坐在垫子上时，她才疲惫地卸了力，长舒一口气。
“累成这样？”沈萧然倒也没有拘礼，语气轻快。
林清颜揶揄地看他一眼：“你说呢？这活儿可比种地累多了，要是你晚来一秒，我现在就是肉酱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差点给自己小命都搭进去，搁二十一世纪就是妥妥的牛马啊！
可惜他一个古代人，不知道什么是牛马，让林清颜有一种有槽无处吐的感觉。
“那得感谢我幸好赶上了，你现在是左将军了，回朝便可候旨获封左枢，位列侯爵。”沈萧然难得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这次抗击西南联军，你不仅正面拖延了南柏主力，还带领数百人歼灭敌人六千余，实在是大功一件啊！”
虽然对情况早有估计，但从沈萧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让人震撼。
这一战算得上是以少胜多的典范了！
如果不是兵力实在匮乏，或许全歼敌军、活捉南柏元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林清颜摆摆手，白天士兵们也是死伤惨重，她此时虽然为打赢了感到宽慰，但心中确实兴致不高。
数百人，在她手下只活下来了三十四人。
这份惨痛，她一声都难忘。
沈萧然看出她并不很高兴，也猜得到她的心思，轻声道：“战场上本就如此，没有什么战术可以不损分毫的。若是有这样的法子，只怕天下也不会再起战乱。在我的预计里，很有可能到最后只能活下来不足十人，但你从阎王手里硬是抢回了二十多条命，已经够了。”
“那剩下的人……”林清颜欲言又止。
沈萧然眼神晦暗：“战场刀剑无眼，已经逝去的人，我会安排人尽量寻回尸首安葬，他们的家人也能获得一份抚恤金。但这些不过是些亡羊补牢的做派，慰劳他们的最好办法是，彻底拿下十二城，让蛮族不敢来犯。”
“不论朝廷如何，我总是想完成这份心愿的。”
灯火映照下，沈萧然的脸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不再如无悲无喜的冰雕。
林清颜的目光描摹着眼前熟悉的男子，又觉得有些陌生。
从一开始那生人勿近的杀神，到道别时，产生的那一点好感，再到后面来报信的小蓝，他总在变化，越来越鲜活。
但是直到这一刻开始，她好像才真正地了解到这个人有着什么样的志向。
她用一张伪装的外皮接触到了他的内核，不多，却如心脏般跃动。
没有人天生就是那副霸道冰山的样子，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融合进这个世界，成为这里的一份子。
“我倒是希望能够各国止戈，天下太平。若没有战乱，也就不会再有无谓的牺牲。”林清颜支起下巴，放松之中疲倦就会袭来，叫人忍不住阖上眼。
沈萧然先是一顿，随即笑了：“好想法。不过人天生贪婪，想要止住纷争谈何容易，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是了。”
他在很早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天真的愿景，只不过后来直面人性，一腔热血碰得粉碎。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这点抱负也不过是之前遗留下来的碎片，让自己在血雨腥风中不至于丢失了人性。
他早已不再纯粹。
再遇上这样一个尚有热血的“后生”，他竟然也得以卖卖过来人的关子，教她不要重蹈覆辙。
林清颜睁着模模糊糊的睡眼，看着沈萧然有些向下的嘴角，脑袋里迟钝地转着。
他这是……在难过？
男人哦，总是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就让她来安抚一下吧！
“元帅莫要多、多想……愿景这个东西……就是吊着驴跑的萝卜，不在于能不能实现，只是让人有这么个奔头嘛……”林清颜脑子里倒是条理清晰，但是实在是太累，困得张不开嘴，等说出来就含含糊糊的。
等说到“别难过”三个字的时候已经细不可闻，完全打起瞌睡来。
话糙理不糙。
沈萧然看着眼前睡死过去的小姑娘，心里有些好笑。
这就是混熟了些，看那些个士兵，就是赵炳也不敢大剌剌地在帅帐里打瞌睡。
这个性格倒是与自家小丫头如出一辙。
不过让她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毕竟自己是有妇之夫，还是得避免孤男寡女共处太长时间。
沈萧然非常自觉地叫来了赵炳，送“青儿姑娘”回帐篷去睡。
第二日爬起来，林清颜肚子空空如也，爬起来时差点没摔在地上。
不吃饭就睡觉真是要不得啊！
“大姐头！大姐头！快起来呀！”饺子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来，听着似乎还有别的小队成员。
这帮小崽子，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林清颜扶额，饿着肚子，也没办法再继续睡回笼觉不是？
“就来——”一步一步挪腾到帐篷，林清颜露出一副张怀民睡懵的表情，昨天还没来得及好好梳洗，蓬头垢面的她现在都能去当流浪汉。
斗儿见到这副尊容，吓得妈呀一声：“这还是我们大姐头吗！”
饺子踢他屁股一脚：“咋个说话呢！大姐头这叫不拘小节！”
冬瓜倒是很自觉，去不远处打了盆水来。
“你们大早上怎么有使不完的力气，难道我真是老了……”林清颜纳闷，肚子随之咕噜噜伴奏。
好吧，这下所有的威严都不复存在了。
手下这几个小崽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乐了。
“大姐头早上还没吃东西吧？这是我们从赵哥那儿给你带的，咱们的菜地一天没去浇，绿叶菜都有些蔫巴了。”饺子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塞给林清颜一个食盒。
林清颜也没见外，打开来看了看，里面竟是几个热气腾腾的菜包子。
“这，这是哪来的面粉？”林清颜一下子精神了。
照理来说，军中不是紧缺粮食吗？怎么可能有余裕做包子呢？
“大姐头有所不知，我们早上去找赵大哥的时候，他说朝廷的补给似乎快到了。还说你本来就是功臣，应该多吃几个，等眼前的硬仗打完了，他还要做大餐来招呼你呢！”饺子闲聊道。
林清颜吃着手里的包子，眯起了眼睛。
这补给千呼万唤，偏偏卡在打完第一场才姗姗来迟，是巧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