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方才,慕景感受到了诺曼的强硬,于是便将他撇在一边,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忽视的态度。随后她与r博士漫无边际的闲扯了一大堆,当荒诞的故事落幕,铺垫而成的利刃准确无误的朝着目标而去。
诺曼猝不及防,险些就要说出什么。
诺曼堪堪在最后一刻收住话头,然而仓促之间,他的挽救措施并不漂亮,听起来实在有些欠缺考虑,“与其问我,慕中将不如去翻翻《冰原文书》,即使相关资料普通人看不到,但以你的职务,还是可以借阅的。”
“你指的是那篇科幻小说一样的东西”
没错,相关材料慕景早已看过,自从她晋升少将,满足了相关条件之后,便从元帅那里讨要了批条,去中央图书馆借出了相关资料。当然了,对于这类被定了保密级别的材料,即使已经电子文档化,但也不允许任何私人长时间的保存,一旦过了阅读时限,便从慕景的终端里自动删除了。
慕景认为,这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尽管那东西最初的来源的确是一批货真价实的考古发现。
如果要对冰原科考追根溯源的话,一切的开端的确是这批考古发现,以镌刻了文字图像的石板和铜板为主,还辅以部分腐朽的不成样子的羊皮纸。至于同批发现的碎屑,经鉴定应该是纸张,不过变成这幅尊容,即使以如今的修复技术,也是无能为力的。
而保存下来的那些图像与文字,前者抽象,后者不知所云。
为此,聚集了全世界顶尖的文字专家进行破解,渐渐的专家组形成两派意见——一派比较务实,认为这是某种编写独特的密码文字;而另一派不知怎么走起了浪漫路线,非要说这些是史前人类或者外星人留下的痕迹。
再往后的发展,或许是出于人类的浪漫情节吧,总之关于密码的观点被彻底压制下去了,所有的研究力量都开始研究这份来源特殊的“留言”。不管是来自于史前人类,还是天外来客,在浪漫的准绳之下,人们都愿意相信这些图像和文字中蕴藏着美好的愿望。
由于相关内容过于杂乱,研究也缺乏相应的标准对照,为了便于指代,从某一刻开始,人们便统称这批考古发现为“文书”。
后来,证实“文书”中所指为极地冰原,于是其名称固定为了《冰原文书》。
至于《冰原文书》是如何与基因挂上钩的,这一时期的研究记录相当潦草,即使从慕景以职务之便借出的资料中都语焉不详。
对于语焉不详的东西,慕景在信任度上总是会打一个大大的折扣。
她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下,听成为阶下囚的前上将说出《冰原文书》四个字。
此事微妙的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
慕景有心回去后再将相关资借出来仔细看一遍,但她怀疑,这一次的借阅只怕不会像之前那般顺利。
也有可能,她根本借不出来。
诺曼还是很有几分上位者气度的,即使说漏了嘴,可他并没有慌里慌张的掩饰,相反只是冷冷一哼。
慕景审视对方端坐在沙发上的身影,认为场面还是有点棘手。
她很明白,单纯的提问不会收获任何东西,又不是学校里的师生,只有老师才有“有问必答”的义务,而事实上就连曾经当过她老师的洛伦丁,前一次对话不也是费了好大功夫才从他嘴里撬出一点有用内容吗面对本就是敌人的诺曼上将,只怕更需要劳心劳神了。
不管脑海中的想法如何复杂,慕景的肢体语言却是相当随性的,甚至比坐在沙发上的诺曼还要更加放松。尽管后者只知道她十之**是在装模作样,但还是难以避免受到影响。
此消彼长的原则在任何场合下似乎都能行得通,一方表现的闲适,所有的压力就相应的给到了另一方。
只听她近乎散漫的开口,“《冰原文书》没有这么单纯吧。尽管对于这部分资料设置了一定限制,但能够借阅的人,在全世界范围内也不算少数。上将阁下,你们会容许自己的秘密宣扬的举世皆知”
“……”诺曼心头警铃大作,冥冥中有声音在警告他——绝不能让慕景继续说下去。
可问题是,眼下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是在鹰堡,而是在他本人的办公室,完全可以义正言辞的将对方轰出去,哪怕是编个罪名将之关上十天半个月都不是不可以。可是,再不情愿诺曼也只能承认自己如今的身份,哪怕是为了求存,克制也是首要条件。
慕景给了对方思考的余地,在特定的环境下,思考并不能让人冷静下来,相反会让人更加恐慌。
所谓的自己吓自己,大概指的就是这样的意思。
感觉差不多了,慕景才慢悠悠的续上话头,“况且这还是一个不惜用整个护卫小队,三百一十二条人命埋藏的秘密……哦,不好意思,我算错了,护卫队中还有一名‘幸存者’。对吗,诺曼‘上校’你‘牺牲’三百一十一名队员,掩盖的不会只是一堆考古资料吧”
此番言辞锋芒毕露,字字句句都精准无比的刺中诺曼要害。
他首先感觉到自己背后的衣衫被冷汗浸透,监狱里果然没什么好东西,即使外表看起来花里胡哨,但这沙发肯定是便宜货,一点都不透气。
紧接着,他交叠放在膝头的手抖了起来,颤抖还在不断蔓延,影响到了他的声线,“什……么”
慕景状似遗憾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还装傻可就有点没意思了。诺曼上将,你还没有上军事法庭,在你职务被褫夺之前,你好歹比我还要高一级,用这种无赖的方法应对来自下属的谈话,不觉得有点掉价吗”
“军事法庭”诺曼冷哼。“先进监狱再上法庭,我可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顺序。”
“你可以认为是程序错误。”
诺曼被对方几度敷衍的解释激的更加恼火,“我还有上军事法庭的机会吗”
“我希望你有。”慕景还是同样悠然的语调,“但结果如何,不是要看你自己的选择吗”
这几乎已是明示了。诺曼给出对方想要的消息,而慕景保证他受到公平审判的机会。
不能说多么公平,但穷途末路,能够希冀的东西实在少的可怜。
诺曼勾起一侧唇角,冷笑将他的整张脸衬托的格外阴森,“关于这一点,你说了不说。我说了……只怕也不算。”
“好死”二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的,它在某些时候就是奢望。
慕景敏锐的觉察出了什么,尽管从理智方面分析,当下绝对算不上最好的摊牌时机,但直觉告诉她这已经是极限了。
一时间,心跳都不受控制的乱了节奏,慕景费力的压制住,在这种状态下她竟然还能保持声调的平稳,“那么谁说了算冰原科考的同谋者吗”
诺曼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非要揪着科考不放呢不瞒你说,关于今天的谈话,我还是准备了足够有价值的筹码,用来……好吧,用你的说法,用来交换我的命。慕景中将,只要你放聪明一点,我们是能够互取所需的。”
上将阁下不能容忍自己被牵着鼻子走,都落到这步田地了,他依然试图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准备好的筹码”——对方的措辞倒还算相当诚恳,预先告诉她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不过诺曼的身份摆在这里,哪怕只是为了家族名誉呢,用来交换活命的秘密应该都不会太寒酸。
慕景承认自己心动了。
事实上,如果是此行出发之前接到了诺曼的交换提议,为了不错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十之**会答允下来。但是,因为同行的多了一个非要跟来的兰多夫,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老博士不顾自己身体强行跃迁,只为了探知冰原科考的秘密。如果到了这个地步慕景还看不出其中的重要性,那她真成傻子了。
所以,不管诺曼准备了多少筹码,其价值都不足以与科考本身相比较。
“什么筹码”慕景懒散的问,单是这幅口吻,已经表明她兴趣不大。
诺曼却认为她只是在装腔作势,到底是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还是嫩了点。诺曼沉着嗓音,极尽蛊惑,“能够让你坐稳一区治安官的筹码。”
“治安官”慕景短促的嗤笑一声,“我认为拿到了军部的正式任命,对于这个职务来说已经足够了——况且,从某些方面来说,治安官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一个负责当地治安的警察,名义职务高了一点而已。”
“没什么了不起的……警察你当真这么想!”诺曼忍不住提高音调。
当然,诺曼并不如此认为。看看慕景对侯易做的那些事,她根本没有把自己视作处处受到掣肘的小警察。
慕景扫他一眼,没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