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莺莺:“……???”

    捧着凉丝丝的鲜奶,她到底没有再坚持。

    ……她也怕。

    她安静看向江贺,决定当一个好的倾听者。

    江贺又喝了一口啤酒,低哑的声音说道:“我哥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离家出走的,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

    江贺的哥哥叫江华。

    江华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江贺意外出生,等江贺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江华已经在京城最好的国际学校上高三。

    刚十八岁的江华相貌出众,成绩优异,精通五国语言。

    数学竞赛从省一拿到国一,最后进入国家集训队代表参赛,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上拿到了一等奖,荣获金牌。

    当他带着沉甸甸的荣誉归国,江家的电话直接被打爆,各大高校纷纷朝他投来橄榄枝,开出来的条件一个比一个好。

    江家身为京城的老牌世家,底蕴深厚,积累惊人,最缺的就是能守住偌大家业,甚至能将家族带到更高峰的年轻一代。

    而在整个圈子里,江华无疑都是最惊艳的新生代。

    在外,他是让人交口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在内,他也是让江成笃夫妇为之骄傲自豪的儿子。

    而三年级的小江贺……

    当他兴高采烈捧着满分的试卷回到家里,想跟父母分享喜悦,以为会跟哥哥一样得到满满的夸奖,结果得到的却只有不耐烦。

    小学成绩算什么,有本事你初高中也跟你哥哥一样厉害,那我们才会以你为荣!

    看看你哥,再看看你自己!因为一点点成绩就沾沾自喜,你不觉得丢脸吗?丢的还是我们的脸!

    你哥不止成绩好,他还很懂事,人人都夸他有礼貌,说我们教得好……你啊,哎,你要是有你哥一半就好了!

    还有更多的话:

    都是一个妈生的,为什么你这么让我头疼?!

    气球飞了你哭什么,叫你抓牢抓牢,你当耳边风,现在你来哭?不就一个破气球,又不值钱!早知道你这么能闹腾,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

    带你哥出门,你哥让我们脸上有光。带你出门,你能让我们拿得出手吗?

    没有你,我们省心多了!

    ……

    那些记忆灰暗而晦涩。

    每每回忆起来,就像是打开一个结满蛛网、尘封已久的木箱子,被灰尘呛得厉害。

    江贺还记得年幼的自己含着泪水,从地上捡起被揉得满是褶皱的奖状,一点一点在桌子上抚平它,想要让他恢复如初的心情。

    他想得很简单,只是希望父母会笑着摸摸他的头,给他一句夸奖,但那也只是奢侈。

    也是那时候,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有的父母,对孩子的爱是有条件的。

    至少他的父母是。

    江贺垂眸道:“但我也没想到,一切突然就变了……”

    虞莺莺安静看着他。

    惊愕,迷茫,难过,后悔……种种情绪在江贺眼中交织,看得她心疼。

    她心里不忍,下意识伸手牵住他,将他的手握在手心,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着。

    干净黑亮的杏眸里,满是担忧。

    迎着她的视线,江贺眼中的沉郁一扫而空,轻轻笑了一声,倾身在她唇角吻了吻:“心疼我了?”

    虞莺莺认真点头:“嗯。”

    江贺情绪好了点,又笑了笑继续说道:“高考前一天,我哥留下一封信说自己要去寻找自由,然后就离家出走了。”

    “厉害吧?”

    “他放弃了高考,放弃了前程,放弃了江家的家业,甚至放弃了父母和所有家人。”

    “他走得很决绝,只背走了一个背包,衣服都没带几件。”

    “发现他失踪,我父母气得火冒三丈,立刻派人四处寻找。但就算他们的反应速度再快,可我哥早有准备,把自己的行踪藏得严严实实,他们根本找不到。”

    “一时找不到人,他们也没有放弃,这一找,就找了十多年。”

    “但在这十年之间,他们冷静下来之后,突然想起了家里还有一个我,一下把所有希望和寄托都放在了我身上,觉得不争气的我还能抢救试试。”

    “我哥的离家出走,等于是在我父母脸上狠狠甩了一个大耳光,说他们教子无方。”

    “大号练废了,让他们丢人了,在我这个小号身上,他们想重新证明自己,不允许有任何的失误,于是开始对我严加看管。”

    虞莺莺皱眉道:“严加看管?不会是监视吧?”

    回想今天跟江成笃的见面,从他身上感觉到的自负和控制欲,她觉得那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江贺轻呵一声,笑了笑:“差不多。”

    无非就是高压而已。

    年幼的时候,他无力反抗,凌晨四五点钟就被叫醒,晚上十一二点才允许睡下,甚至长时间被反锁在房间里逼着学习。

    考好了万事大吉,要是没有拿到让父母满意的分数和名次,睡到半夜他也会被他们扯起来一顿狠打。

    有一段时间,他手臂上和小腿上满是一道道的红肿,淤青,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

    他没有节假日,没有游戏娱乐,也没有朋友。

    爷爷奶奶心疼他,哭着阻止,说孩子会受不了,只换来父母的变本加厉。

    他的姐姐们都因此而同情他,觉得他过得太惨太压抑,一个个都对他特别好,生怕他想不开会走极端,没了小命。

    但他就这么扛了下来。

    他唯一的“叛逆”,就是执意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放弃了清北的保送,离家千里,到A大读书。

    “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能扛?”江贺道,“因为在我哥离家出走的前一天晚上,我妈让我给他送夜宵的时候,我跟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虞莺莺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