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擅长察言观色,更懂拿捏人心,知道楚景行见不得自己哭,刻意在他面前哭得悲恸。

    眼泪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可在在乎自己的人面前,它就是把无往不利的武器。

    她等着楚景行来哄自己,谁知他却让她让着陆悠然?

    直到此刻楚凝萱惊恐的发现,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有什么悄无声息发生变化。

    失控感让楚凝萱感到不安,她想做点什么,缓解内心的焦躁。

    “阿景说的对,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和妹妹争,应该处处让着她。”

    闻言,楚景眉头微不可察皱了皱,直觉这话有歧义,又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对。

    “凝萱姐能想明白最好。”楚景行神经大条,没有发觉楚凝萱的异样,寒暄了两句,抬脚就回了自己房间。

    随着楚景行脚步声消失,楚凝萱脸沉了下来,阴郁的眼神吓得郝林一个哆嗦,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转身上楼。

    楚凝萱关上房门,一脚将矮凳踹翻。

    陆悠然凭什么,凭什么和她争?

    一个山旮旯来的丑小鸭,老老实实待着不好吗?

    非要处处和她攀比?

    既然一开始就错了,为何要拨乱反正?按照各自轨迹发展不是很好?

    陆悠然不回来时,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回来后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贱种,就该无声无息死在外面。

    她鬼使神差地摸出张雅倩的名片,眼底闪着扭曲的暗芒。

    ……

    楚景行的突然到访破坏了陆悠然好心情,她安静地站在窗户边,看着街上往来穿行的车辆。

    这世间的爱错综复杂,有虚情,有假意,有条件的,无条件的,无声的,热烈的,被认可的,或者是不容于世的……无论是哪一种,只要真心,便是独一无二。

    前世她初回楚家时,爷爷去世,姐姐不知所踪,怕被扫地出门,她小心翼翼讨好家里每个人,除了口是心非的楚景行,其余人对她爱搭不理。

    这世间没有哪个孩子不渴望父母的爱,她长到十六岁,才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骨子里对父爱母爱的渴望,让她不能免俗想接近他们。

    然而接二连三的碰壁让她明白,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

    后来,她不再期盼所谓的亲情,只想闯出名堂,去找不知所踪的姐姐。

    可楚凝萱却不打算放过她,一次又一次将她推到风口浪尖,最后更是为了傅辰皓能活着,不择手段取走了她的心脏。

    而那对夫妻在清楚她的死因后,不闻不问,心安理得接受她死亡带来的好处。

    相比步步紧逼,阴狠毒辣的楚凝萱,她更恨全程冷漠,纵女行凶的楚家夫妇。

    来自血脉情亲的恶意,才是最杀人诛心。

    落落余晖透过斑驳树影,洋洋洒洒落在窗台,陆悠然半个身子笼罩在光晕里。

    她睫毛轻轻颤抖,缓缓收紧拳头。

    法治社会,她做不到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可让楚家鸡犬不宁却是能做到。

    陆悠然微微垂下眼睑,登上沉寂许久的社交账号,在粉丝的千呼万唤中,在首页写下“我回来四了”个大字。

    几乎在她发出动态的瞬间,平台就炸了,粉丝争相相告,恨不得告诉世人,失踪许久的见南山回归了。

    陆悠然发完消息就退出账号,她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头给顾之恒发消息:准备出发了吗?到了给我回个消息。

    发完消息她等了一会,不见顾之恒回复,想着他是在忙,把手机搁床头柜,抽出一摞卷子,开始认认真真做作业。

    小长假作业不少,但知识点不难,陆悠然花了一个多小时,写完英语作业,又花了两小时做理综卷。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手机在震动。

    猜着是顾之恒的电话,小跑着去拿手机,一看果然是他。

    嘴角抑制不住上扬,抬手按了接听。

    “到了?”她问。

    电话那头是猎猎风声,隔了几秒,听到轻微关门的声,紧接着,顾之恒低哑温柔的嗓音响起:“刚到。”

    “晚饭吃了吗?”

    “飞机上吃了。”顾之恒斜倚在护栏,凝眸望着漆黑如墨的盘龙山,天空乌云堆叠,夜风裹挟着花草香,一股脑的往他鼻腔里钻。

    他掩唇咳嗽了几声,就听女孩紧张道:“怎么了?”

    少女声音甜糯好听,含了糖似的,透过电流穿进耳膜。

    顾之恒嘴角高高扬起,语调中透着愉悦:“没事。呛到了而已。”

    “你那边风很大,多穿衣服,别着凉了。”

    “嗯。快要下雨了。”

    陆悠然咬了咬唇,正想说点什么,就听他不疾不徐道:“卷子做了多少,有没有不懂的?”

    提起这茬陆悠然顿时来精神,她翻出之前做的理综卷,找出做了标记的物理题,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这是一道归纳题,题目有些超纲,但还在她接受范围。

    只是做着做着她发现不对劲,正向逆向推导得到答案不同。

    她又试着用其他解法做了一遍,得到的最终数值又变了。

    “我觉得这道题,要么是无解,要么出题有误,但从我推演的结论来看,无解的可能性会大一些。”陆悠然言简意赅把自己的看法说了一遍。

    “我去拿纸笔,等我几分钟。”

    随着顾之恒这话落下,电话那头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约莫过了两分钟,周围多余的声音消失,只剩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顾之恒看了一遍题目,这是一道竞赛题,题型很新颖,处处设置陷阱,粗一看不难,认真推演就会发现,得到r值是错误的。

    反复推演了两遍,顾之恒拿起手机,大致说了一下自己思路,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道题无解。”

    “还真是。”陆悠然深深舒了口气,嘴角翘了翘,正想说点什么,电话那头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女声:“哥哥,你回来啦?回来怎么不提前打招呼,我好去机场接……”

    “你进来做什么?”顾之恒说到这句话时,带笑的眉眼沉了下去,茶色瞳孔酝酿着风暴:“谁允许你进我房间?”

    他吼完猛地想起电话还没挂,神色僵了僵,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声“抱歉,处理点私事”,挂断电话,冷眼睨着突然进来的顾寒笙。

    顾寒笙被他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怯怯往后退了一步,眼睫颤了颤,眼底蓄满眼泪,声音委屈又可怜:“哥哥我……我只太想你了,你别凶我好不好?”

    “呵。”顾之恒轻嗤一声,“顾寒笙你算我哪门子妹妹?你矫揉造作那套,对别人有用,对我……”

    他舔了舔后槽牙,眼底那点笑意都冷了:“别自取其辱。”

    “哥哥?”顾寒笙瞳孔剧烈收缩,身体跟着颤抖起来。

    一般人看顾之恒发火都会识相的避其锋芒,偏偏顾寒笙喜欢迎难而上,她轻咬唇瓣,小跑地冲进顾之恒怀里,用力环抱住他劲瘦腰身:“哥哥,你讨厌我什么,你说,我改行不行?你别不搭理我,你讨厌我,我很难过。”

    “草。顾寒笙你他妈想找死……”顾之恒暴跳如雷,抬手去拎她后脖领,顾寒笙抽抽噎噎,树袋熊一样,不顾形象般用力抱住他。

    顾之恒觉得自己脏,暴躁的杀人心都有,用力扣住顾寒笙胳膊,用力一掰,把她从房间扔了出去。

    “顾寒笙你踏马想死就直说,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他居高临下看着顾寒笙,身上嗖嗖冒着冷气。

    顾寒笙像是感受不到他的排斥,尽管手臂疼得面目狰狞,还一脸委屈和他撒娇:“哥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气消了吗?要是气没消,你继续再打,我不会反抗。”

    “我太喜欢你,你别讨厌我。”

    顾之恒恶心的想吐:“顾寒笙你有病就去治,别在我面前发疯。”

    “哥哥我是你妹妹,你为什么排斥我?”顾寒笙抿唇,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顾之恒不想与这神经病理论,抬手去关门,谁知她疯了般扑过去,嘴里哭嚎着:“哥哥,不不……不要……”

    “顾之恒,谁叫你一回来就欺负妹妹?”顾老爷子拄着拐杖,一脸怒容站在楼梯口,“顾家的家教是让你拳头对着自己人吗?”

    “爷爷不关哥哥的事,是我太开心了,缠着哥哥,他才会不耐烦……”

    “乖囡,你别替他辩解,这些年,他什么德行,爷爷难道不知?”

    顾寒笙红着眼眶摇头:“爷爷不是的,是我惹哥哥生气,哥哥才会发火。”

    顾寒笙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显得顾之恒蛮不讲理。

    “欺负妹妹看把你能耐的?你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顾之恒安静看着顾老爷子,觉得自己是脑子抽了,才会从锦城回来给他祝寿。

    他把被顾寒笙弄脏的外套往垃圾桶一扔,长腿一迈,掠过顾老爷子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原以为他是去祠堂罚跪,谁知他就这么走了?

    走了!!!

    顾老爷子眼皮突突直跳,以这辈子最快速度冲到大门,浓稠的夜色,只看到少年寂寥背影。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顾之恒脚步未停。

    见真把人给气走了,顾老爷子急了,也顾不得面不面子,急吼吼对保镖和管家道喊到:“拦住。给我拦住他。要是拦不住他,回头,通通给老子滚蛋。”

    顾之恒想走没人能拦得住,也没人敢真的拦,谁不知道这位是Boss的心头宝,但凡有一点磕了碰了,回头就是要遭Boss血虐。

    在顾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中,顾之恒大摇大摆走出别墅大门。

    ……

    大雨倾盆。

    黑沉沉的夜,因为一束束的车灯,霎时亮如白昼。

    别墅大门缓缓打开,保镖撑着伞,一脸冷酷男人从车上下来。

    顾溪亭低头看了眼腕表,视线掠过厅一众人,脚步匆匆往三楼的方向去。

    两分钟后。

    顾溪亭满脸冷漠站在厅,他指尖点着根烟,浮于表面的笑,让人不寒而栗:“阿恒呢?他去哪儿了?”

    原本两人是一起回来,他半道有事回了趟公司,谁知回来他的宝贝儿子不见了。

    不见了!!

    “脚长在他身上,他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们能拦得住?”顾老爷子吹鼻子瞪眼。

    顾溪亭看也没看老爷子一眼,把烟捻了,视线落望向哭哭啼啼的顾寒笙:“寒笙,你说?”

    顾寒笙打了哆嗦,柔柔弱弱抬起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爸爸笙笙错了,不该缠着哥哥,让他生厌。”

    “确实是你错了。”顾溪亭语气自然平淡,漫不经心陈述事实:“你明知道阿恒不喜欢你,还缠着他,于他而言就是一种负担。”

    “这几天你回香山别墅,没事不要来老宅。”

    “爸爸?”顾寒笙难以置信瞪大眼睛,连哭都忘记,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明天是爷爷寿辰,您要赶我走?”

    “自己收拾还是佣人收拾?”

    “顾溪亭你别太过分。是你宝贝儿子容不下人,你把火撒在乖囡身上做什么?”顾老爷子怒目而视,胸膛剧烈起伏,恨不得把顾溪亭瞪出一个窟窿。

    顾溪亭无视老爷子的怒火,看了无动于衷的顾寒笙一眼,对着身后的管家道:“收拾一下小姐的东西,送她去香山别墅住。”

    突然被Cue的管家脊背一凛,视线来回在顾溪亭和老爷子间转,最后硬着头皮回了声“是”。

    “爸爸。”顾寒笙这会是真的伤心,她没想到明天那样的日子,爸爸居然不让她参加,要是让外人知道,她以后面子往哪儿搁?

    见女儿真的要被送走,洛云舒按捺不住,仪态端庄走到顾溪亭跟前:“溪亭,笙笙她还小,亲近阿恒,只是太喜欢哥哥,等阿恒回来,我替笙笙道歉,保证她不在阿恒面前碍眼,如何?”

    “不如何。寒笙亲近阿恒,他就得接受吗?”顾溪亭语气冷淡,浑身戾气:“我的阿恒受了那么多苦,回家还要受窝囊气,是谁给你们的胆儿?”

    “……”洛云舒张了张嘴,脸色难看,只一瞬,立马恢复温婉端庄,“好。我让笙笙去香山别墅,溪亭你别着急上火。”

    顾溪亭冷着脸,看也没看洛云舒一眼,头也不回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