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太听到乔老太太和苏醒的话,原本浑浊眼眸不由闪出了一些亮光,她伸出一只干枯的手,努力伸向苏醒。

    苏醒赶紧伸手,握住了李老太太那只颤巍巍的手。

    李老太太有些艰难的开口,“小、小苏你来了啊,你、你别怕,我就是……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苏醒鼻子有些发酸,她冲李老太太温柔的微笑,“李奶奶,我不怕,你想跟我说什么?我听着呢。”

    “我、我听老乔她们说,那天的那场演出,是……是你安排的……”

    苏醒点点头,柔声回应,“是我联系的剧院,订的演艺厅,最后演出很成功,是你们所有参演的评剧演员共同努力获得的成果。”

    李老太太挣扎着要从病床上坐起来。

    苏醒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该扶她起来,还是劝老人家继续好好躺着。

    这时,李老太太的侄子和侄孙一起上前,将老人家扶着靠坐在了病床上。

    李老太太深呼吸了两口气,努力将气喘匀了。

    她对侄子说:“军啊,我、我有些饿了,想吃、想吃鸡蛋糕……”

    中年男人点头,“好,姑,我让小鹏去买。”

    中年男人从床边退开,并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父子两人往病房外走。

    出了门,中年男人对儿子说:“你去给你姑奶买碗鸡蛋糕,顺便……顺便联系定好的殡葬一条龙,带寿衣过来吧。”

    年轻男人一愣,“我姑奶这不是都好一些了吗?我看精神头不错,都能吃东西了,带寿衣过来干嘛?”

    中年男人叹气,“医生都说你姑奶马上就要灯枯油尽了,现在这样明显是回光返照了。”

    一直在门口哭的李老太太的侄女,此刻更是泪如雨下,用手捂着嘴巴,尽量压低哭声。

    病房里。

    李老太太抓着苏醒的手,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我知道,我啊,就要去见我家老顾了,他啊,要来接我了……”

    “李奶奶,您别胡思乱想……”

    苏醒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话说得十分苍白无力。

    李老太太却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几分洒脱,似乎还有一点期待。

    “小苏丫头,还、还有你们大家,都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身体什么样儿,我心里啊,清楚着呢……我今年八、八十有五了,我不怕死亡,老顾在下面等着我呢,能去和老顾团、团聚,我还挺、挺高兴的……”

    李老太太的侄女刚努力调整好情绪,推门进入病房,听到姑姑这番话,瞬间又泪崩了。

    李老太太看向侄女,说道:“小娟儿,别哭,姑老了,到寿了,走也是喜丧,你、你和小军儿都是孝顺的,以、以后记得给我和你姑父多烧点钱就行。”

    老人的侄女又说不出话来了,只用力的点头。

    李老太太再次看向苏醒,絮絮叨叨的讲述起来。

    她话语有些混乱,可是一旁听着的人却无不心酸落泪。

    “当年那个时代啊,混乱着呐,我爹妈都不在了,跟、跟哥哥也走散了,要不是你顾爷爷给我口吃的,我、我早就不在了……”

    “后来,我、我们跟老哥一家团聚了,以、以为好日子要来了,可老顾他、他又进了牛棚……我命大熬过来了,老顾他却在那个冬夜,永、永远睡着了,再也没醒过来……”

    “那天的雪啊,好大啊,天儿……真冷啊……”

    苏醒紧紧握住李老太太的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一旁的乔老太太、方老太太她们也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此刻都忍不住抬手擦眼泪。

    李老太太继续往下说。

    “老、老顾他,他就是个唱戏的而已,我、我始终不明白,到、到底碍了谁的眼呢?要那么、那么折磨人……”

    “他啊,唱的可好听叻,要活到现在,高、高低也得是个戏曲学校的老师。”

    “嗯嗯。”苏醒点点头,回应李老太太。

    “老顾在的时候,见我爱、爱听他唱戏,就说教我唱……”李老太太回忆着往昔,脸上露出笑容来,“我、我其实就是爱听他唱而已,根本不耐烦学什么戏,所、所以啊,他一直教,我一直学,就是、就是学不会……”

    “他耐心好,也不骂我笨,就一遍遍的教我,可后来……他不能教我了,自己也不能唱了……”

    李老太太抓着苏醒的手,又努力用了点儿力气,“我这几年,跟、跟着老乔、老方她们,学会了不少戏呢,小苏啊,你说,到了下面,你顾爷爷他会高兴不?”

    苏醒用力点头,“会的,顾爷爷肯定会很高兴的。”

    李老太太笑着说:“我也觉得他、他会高兴的,我到了下面得、得跟他说,这些年,我、我不止学会了唱戏,我还、还登上正经戏台唱过戏呢,比他那时唱的所、所有场子人都多呢,而且还……还上了那什么网络,老多人看了……

    苏醒一边流泪,一边笑道:“是呢,网友都很喜欢你们那天的演出呢。”

    她说着话的同时,拿出手机,点开微博,点进那天的演出视频,给李老太太看了看,还给她读了几条评论。

    李老太太听着、笑着,忽然她语气又担忧起来,“我、我和老顾都几十年不、不见了,你说我下去之后,他还能、还能认出我来吗?”

    苏醒说:“您放心吧,我听说,人到了另一个世界,都会变回最想回到的时期,顾爷爷他肯定会认出您的,而且,有可能这些年,顾爷爷一直在看着您呢,看着您健康平安,晚辈孝顺,好好的走完了一生。”

    “好好。”李老太太相信了苏醒的话,笑着说:“肯定是你说的这样。”

    这时,老李太太的侄孙去买鸡蛋糕回来了。

    “姑奶,鸡蛋糕买回来了,您趁热吃。”

    李老太太的侄女将鸡蛋糕接了过去,舀了一勺,吹一吹,送到老人家嘴边。

    李老太太颤着嘴唇吃了一口,之后叹气道:“你、你姑父在的时候,最爱吃这一口了,可、可惜……他走之前有、有两年多都没吃过……”

    她这一句话,让病房里的众人又都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