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夜,虞小象的过敏彻底好了。

    迎着朝阳,虞小象坐在萧鹤年的自行车后座。

    快到中秋,江城的气温稍有下降。清晨的风凉凉的,柔柔的掠过她的脸庞,虞小象心情很好。

    此时,身后有辆自行车,不远不近的坠在他们身后。

    在厂子大门口,虞小象跳下车。

    道了一声谢后,她看也不看萧鹤年,快步往车辆方向走去。

    萧鹤年骑上车,一个大拐弯往医院方向去了。

    等萧鹤年走远,那辆跟踪的自行车随着上班大军混进厂,紧紧跟着虞小象。

    车间,虞小象换上工服。早上八点半,她准时接替上一位女工,站在了织机前。

    就在她准备上工时,车间主任万大鹏走了过来,

    “小虞,你昨天旷工半天?”

    虞小象怔了一下。

    她很快反应过来,万大鹏这是在跟自己显官威。

    虞小象立马服软,

    “不好意思啊万主任,我昨天有点不舒服,耽误上班了。”

    万大鹏头顶半秃,他把两边的头发往中间捋了捋。

    他冲着刚换衣服进来的钱英招手,

    “钱组长,你这个组长怎么当的?她旷工半天,你一不打报告,二不补请假条。你什么意思,想替她隐瞒?”

    虞小象见钱英被自己连累,心里很不自在。

    “万主任,这件事是我的问题。钱组长要拉我过去找您请假,我当时不舒服,差点晕倒,还连累钱组长照顾了我很久。”

    见万大鹏顿了一下,虞小象赶紧补了一句,

    “我现在就补给您请假条,您看行么?”—

    窗台后,魏玲看见这一幕,高兴地要叫出来。

    虞小象这个农村人,在棉纺厂做又脏又臭的挡车工!真是太解气了。就这种身份,怎么配得上萧大哥这位军医?

    更解气的是,她一上班就被领导骂!

    真是太舒坦了!

    魏玲松了一口恶气。

    此时,她脑子里已经有了全盘计划。

    今晚,她要让虞小象颜面无存!

    军区大院。

    刘兰是文工团团长,由于前阵子心脏病发,她一直在家里修养。每天没事儿,她就喜欢坐在厅的沙发上勾毛衣。

    自从虞小象来到家里,她勾毛衣的兴致越发浓烈。

    好看的花纹,精致的样式,她全部要在虞小象身上比划一番,弥补自己没有女儿的遗憾。

    一个星期过去,她已经勾好了一件毛衣。

    咚咚!

    敲门声响起。

    刘兰看了一眼座钟,刚刚六点,这个时间虞小象和萧鹤年都没下班呢。老萧自己有钥匙,也不会敲门。

    “谁啊?”

    她放下毛衣,走过去开门。

    当她看见魏玲的时候,她眼角的笑意冷了一下,

    “玲玲啊,刚下班就来了?”

    魏玲脸上堆满笑意,

    “刘阿姨,我今天没上班。我们今天去棉纺厂帮工,正好看见虞大姐。她在棉纺厂做挡车工,真是太辛苦了。您是没看见灰尘……”

    她一脸难受,从包里掏出一罐洗发膏。

    “这是我送给虞大姐的。虞大姐今天还挨了领导的批评,说她无故旷工什么的。我看着心里挺难受的,”

    刘兰接过洗发膏,,

    “玲玲,你今年多少岁?”

    魏玲一听萧大哥的母亲问自己年纪,她紧紧咬着下唇,脸上泛起春光。

    “阿姨,我二十二了。”

    她呼吸急促起来。

    刘兰顺手,把洗发膏放在玄关处,

    “我家小象才19,她应该叫你大姐的。真是谢谢你了啊,还让你破费了。”

    她的手扶在门上,

    “玲玲,我要做饭了,你还有别的事儿么?”

    魏玲啊了一声,

    “刘阿姨,我不知道她才19,我看她的脸,还以为她比我大不少呢……”

    “鹤年他们医院有个眼科,我听说治疗效果还挺好的。”

    刘兰微笑。

    砰!

    她动作极快,利索的关上大门。

    刘兰站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强压着要爆发的冲动,慢慢的坐回到了沙发上。

    她忍了半天,还是抬起话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老战友,是我,刘兰。”

    电话那边,听见是刘兰的声音,极其热情,

    “刘团长,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刘兰怒不可遏,也顾不得战友情谊。

    “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你帮我问问棉纺厂,给我侄女安排的什么工作,好么?我等你的消息……”

    十来分钟后,刘兰得到反馈。

    魏玲心眼子歪,但嘴没有歪。

    她说得没错,虞小象在工厂里,就是挡车工。

    “刘团长,要不我给咱侄女换一个工种?这件事是我疏忽了。真是对不住啊。”

    刘兰眼睛通红,她抹了一下眼角,

    “不用,工作不分高低贵贱。我就是想问问,这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挂了电话。

    工作确实不分高低贵贱,可是她心疼。

    坐在沙发上,刘兰心口疼得厉害。虞小象这孩子,竟然瞒着自己,她坐着最脏最累的挡车工,竟然还安慰自己还没有分配工作。

    可是,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和张婶准备好晚饭,刘兰在门口等虞小象回家。

    她刚进门,刘兰就发现虞小象头发里缠着一根白色棉线。吃饭时,虞小象又是食欲大开,连吃了两碗米饭。

    “慢点,”

    刘兰给她盛了一碗汤,

    “别噎着了,赶紧喝一口。”

    虞小象接过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起来,“刘阿姨,你家的饭特别好吃。肯定是张婶和你的手艺好。”

    刘兰憋了几秒钟。

    突然,她趴在桌上,爆哭起来。

    张婶吓了一跳,不知所措。

    虞小象也不知道怎么了,赶紧上前问,

    “刘阿姨,你哪不舒服么?”

    看见刘兰哭,虞小象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好死不死,萧鹤年正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

    他隔着门,就听见里面传出哭声,一进门竟然发现是自己妈妈在哭,他想也没想,直接冲上去把虞小象和母亲隔开。

    “你对我妈做了什么?”

    虞小象一脸懵,

    “我就,吃饭啊……”

    萧鹤年半跪在地上,

    “妈,你终于知道她什么货色了吧?”萧鹤年紧张地观察母亲脸色,生怕她心脏再出问题。

    下一秒,刘兰推开萧鹤年。

    “小象,”

    刘兰拉着虞小象的手,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你在厂里做那么辛苦的工作,你怎么不知道和阿姨说一声啊?”

    刘兰哽咽着,虞小象听的一脸懵。

    “阿姨,你说什么?”

    刘兰掏出手绢,把自己脸擦干净,

    “你做挡车工!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鹤年忽然明白了,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虞小象,

    “哦,我明白了。”

    刘兰掩面,再度痛哭起来,

    “要不是今天魏玲找上门恶心你,我都不知道,你在棉纺厂竟然……竟然这么遭罪!”

    萧鹤年卡壳。

    虞小象是真明白了。

    “刘阿姨,你误会了。我在棉纺厂真的一点都不累。你都不知道,挡车工多有意思,我可以学习到很多知识。”

    拉着刘兰的手,两人坐下。

    虞小象借着桌布,给她讲解经纬线的知识。

    “您看这小小的纺织品,里面可是大智慧啊。特别有趣。”

    虞小象越是这么说,刘兰的心越疼。

    “不行,咱们不干了。”

    她把虞小象头发里的棉线扯出来,

    “你萧伯伯找到你,不是让你来我家受罪来的。我们不能对不起你爸爸,不能!”

    虞小象可不想再折腾了,

    “刘阿姨,我很喜欢这个车间,真的。

    我们车间的组长钱英,对我特别照顾,特别好。

    您还不知道呢,我现在技术练习的可好了。说不定就是下届的三八红旗手!”

    被虞小象哄了一阵,刘兰脸色逐渐好转。

    饭后。得知前因后果,萧鹤年眼底微微发颤。

    虞小象的目的,他现在无暇思考。

    这个魏玲,简直拿自己母亲的生命开玩笑,他拿起桌上的洗头膏,直接扔进垃圾桶。洗头膏砰的一下炸开,染上垃圾。

    虞小象咝了一声,心中有点痛,

    “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