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给阿娘请安。”

    卫平侯进来之后先给阮筝行了个礼。

    阮筝看见他这个蠢样子就烦,面色淡淡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什么事。”

    好在卫平侯早已习惯了母亲的冷脸,都说严父慈母,但在他们家向来是严母慈父。这也是为什么卫平侯会对袁氏一见钟情的缘故。

    “阿娘......”卫平侯看了眼一旁的女儿,显然,他说的事情跟卫瑾有关。

    阮筝顿了顿,对卫瑾温声道:“阿希,去把你前几日纳的那双鞋底给你阿耶拿来。”

    卫瑾还给他纳了鞋底?

    卫平侯愣住,一颗心顿时柔软不已,正想说些什么,卫瑾应诺一声,向卫平侯见礼之后便走了出去。

    女儿如此贴心懂事,让卫平侯越发坚定了要给她找一门好亲事的念头。

    “阿娘,您可还记得阿袁的兄长?”

    阮筝抬了抬眼,袁氏的曾祖在前朝也算是个人物,只可惜站错了队,此后家族便日渐没落,等到大魏开国,家中已经没有人在朝为官了。

    这种窘迫拮据的日子一直到袁氏嫁进卫平侯府才算慢慢好转。

    看在亲戚的情面上,卫平侯府还帮当时的袁父安排了一个监察御史的官职。

    阮筝对袁氏的兄长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

    “你提起这个做什么?”

    卫平侯笑道:“阿娘,我给阿希看中了一门亲事,正是我那内兄的长子,今年与阿希同岁......”

    阮筝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无比,“你说什么?”

    卫平侯尤未察觉,还在美滋滋道:“我见过那孩子,模样端正,平日里也是极为用功,虽家世差了一些,可阿希到底在外头待了十年,像是一些高门大户只怕心有芥蒂,倒不如袁家知根知底的好。有我们看着,料想那袁大郎也不敢委屈了阿希......”

    话未说完,就被阮筝打断。

    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冷声道:“你想都不要想!”

    阮筝真是被气得胸口疼,不用想也知道是袁氏出的馊主意!

    袁家那样的门户,也配肖想她的孙女?!

    卫平侯嗫嚅着唇,对母亲的独断专行也有了一丝不满,低声道:“我知道您看不上袁家,可小门小户也有它的好处,至少阿希嫁过去没人会给她委屈受......换成那些个高门大户,哪里会看得上阿希?”

    阮筝怒从心起:“阿希不过是在外头静养了几年,怎么就叫人看不起了?”

    卫平侯心想,母亲如今疼爱阿希,自然是觉得她哪哪都好,可也不想想阿希在外头静养,没人管教,不论学识谈吐、亦或者礼仪气度都及不上平京其他的高门贵女。

    那些世家夫人挑选儿媳,又怎么会选择阿希?

    阮筝冷笑一声,忍耐着脾气才没一巴掌扇他脸上。

    “皇后今日特意派人过来传话,让我明日带着阿希进宫。”她冷冷道,“动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我卫平侯府的嫡长女,还轮不到别人挑挑拣拣!

    卫平侯府是什么地位?好歹也是开国元老!

    只要阮筝在一日,就连当今圣上也要敬重三分,卫瑾便是做太子妃也绰绰有余。只有别人抢着求娶的份,谁敢嫌弃?!

    蠢货!

    正好卫瑾走进来。

    卫平侯看着面前这双针脚紧密的鞋底,心中没又由来地生出一丝心虚。

    卫瑾眉眼微垂,轻声道:“儿笨手笨脚,还望阿耶不要嫌弃。”

    看看,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他怎么会觉得阿希不如别人家的女郎?

    卫平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回过神来,自己都觉得方才的话有些滑稽,手中的一双鞋底更是令他羞臊不已。

    “不嫌、不嫌弃,阿耶很喜欢。”说完卫平侯掩面而去。

    他走的匆忙,完全不曾注意到身后祖孙二人眼神如出一辙的冷淡。

    卫瑾坐到祖母的身边。

    祖母说过,女工不过是未出阁女郎打发时间的玩物,没听过哪家高门贵女没日没夜做针线活的。

    所以那双鞋底根本不是出自卫瑾之手。

    “大母。”她仰头看着阮筝,问道:“阿耶是想把我嫁给夫人的嫡亲侄儿吗?”

    阮筝嗤笑一声,什么嫡亲侄儿。

    袁氏的嫂子是出了名的妒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因自己不能生育,这才抬了身边的丫鬟,将她生下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

    说到底,那不过是个庶子罢了。

    大魏重嫡长,对待姬妾和庶出子女一向严苛,许多家族甚至奉行“嫡待庶若奴,妻御妾若婢”的规矩。

    若不是正妻不能生育,庶出子女连记入族谱的资格都没有。

    阮筝虽没有刻薄到一棒子打死所有庶出的地步,可也绝不会同意将卫瑾嫁给那样的人。

    阮筝摇头道:“你阿耶蠢成这个样子,我是不指望他了。”

    卫瑾想到卫平侯接过鞋底时那羞愧而闪躲的目光,不禁哑然。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果真不假。

    只是做子女的终究不好言父母之过。

    况且,卫平侯耳根子软未必是件坏事,只要利用得当,焉知不能给袁氏母子一记重创?

    卫瑾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却未说出口。

    等到翌日清晨,金乌从云层舒展筋骨,薄薄金光洒下,落在树梢不间歇响起细碎蝉鸣。

    “大母。”

    卫瑾换上了府中绣房新做的藕荷色素锦襦裙,乖顺跟在阮筝身边,两人一同上了牛车,往宫门而去。

    宫墙巍峨,朱门森森。

    来去的宫人在这皇城中宛若蚍蜉,无声而渺小。

    阮筝察觉到身边孩子的紧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老夫人!”阮皇后身边的颜女官早已等候多时,向阮筝行礼之后,笑道:“娘娘早就让奴备好了肩舆,您快请。”

    以阮筝的身份地位,皇后娘娘赐下肩舆那是再正常不过。

    只是阮筝想到了小儿子做的那些事情,便笑着婉拒了。

    “年纪大了,多走走也是好的,多谢娘娘体恤。”

    颜女官见阮筝坚持,没法,只好扶着她往惊鸿殿走去。

    她看了眼卫瑾,笑道:“这就是大娘子吧?果真是如外头所说的一样,娘娘见了一定喜欢。”

    卫瑾状似羞怯地低下头,轻声道:“您过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