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的表妹杜氏还是第一次见这位颇有名气的卫平侯府老夫人,成亲后她夫婿外放县令,她陪同一起,这一去便是十年,直到前些日子才回平京。

    杜氏原以为阮筝刻薄恶毒,可见了面才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忍不住道:“老夫人,您瞧着比我还要年轻呢!方才走过来,我都不敢相信。”

    阮筝一愣,紧跟着与其他人一起笑起来。

    阮筝自然是生的极美的,她出身陈留阮氏,是大族之女,文武双全,即便如今年过四十,瞧着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

    而杜氏陪夫君在外吃苦耐劳,手上布满老茧,皮肤暗沉,两人站在一起,杜氏还真没说错!

    袁氏的指甲陷进掌心,废物东西!她叫她过来,难道是为了吹捧这个老不死的不成?

    阮筝笑道:“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好了,快入座吧。”

    一群人重新回到座位。

    阮筝既是长辈,又是主人家,自然坐在首位。

    她将卫瑾带在身边,给大家介绍道:“这是我家大娘,单名一个瑾字。这孩子在乡下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就连名字都是回来的时候我给取的。”

    一句话令袁氏险些变了脸色。

    她坐立难安,紧紧抓着衣裳,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周遭人异样的目光。

    实际上,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

    阮筝将她的细微表现收入眼底,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叹气道:“我们家这个孩子命不好,本该锦衣玉食长大,却没想到出生历经坎坷。我虽老了,可也想在活着的时候多疼一疼这孩子。”

    其他人还没说话,杜氏立马道:“老夫人疼爱孩子,以后都会好的。”

    阮筝看了一眼面色僵硬的袁氏,笑道:“我还怕阿袁怪我同她抢孩子呢。”

    袁氏强颜欢笑道:“怎么会?大娘虽是我的骨肉,可也是大家的嫡亲孙女,有大家疼爱,是这孩子的福分。”

    重活一回,阮筝岂会不知她的真实为人?

    既然她要装,阮筝就陪她一起装。

    “你不多心就好。”阮筝颔首道:“我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养了祥哥儿多年,大娘却是从未与你相处过一日,否则大娘回来那日,也不会疏忽到让下人拿你用过的那些旧东西给大娘。”

    此言一出,袁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

    她没想到阮筝竟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这跟将她的脸面踩在地上又有什么分别?!

    杜氏皱眉道:“这可真是,阿姊你也太不仔细了……”

    俗话说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谁不知道,手心的肉比手背多?

    袁氏若是偏心,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他们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哪里能真的做到一碗水端平?

    可袁氏偏心眼还非要做出一副慈母的样子,仿佛自己有多么爱卫瑾。

    这下不就打脸了?

    连这种小事都如此不上心,又谈何疼爱?

    阮筝欣赏着袁氏的表情,接过云因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方才笑着替她说话:

    “阿袁到底还年轻,又习惯了将重心放在儿子身上,有些疏忽也是难免的。”

    阮筝含笑道:“只是祥哥儿被他们夫妻俩宠坏了,还不太接受自己有个妹妹。我怕阿袁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这才将大娘接到自己院子里头。”

    漂亮的话谁不会说?

    杜氏由衷赞叹道:“还是老夫人思虑周全。”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赞同。

    谁说卫平侯府的老夫人冷心冷面难说话?

    和自家婆母一比,阮筝简直就是百年难遇的好大家啊!

    毕竟她们的婆母可不会将自己的陪嫁送给孙女。

    杜氏看着卫瑾身上那些价值千金的物件,眼神不住流露羡慕之色。

    在场众人其乐融融,唯有袁氏一人,心如油煎,恨不得掀了席面!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就是仗着卫平侯不在故意欺辱她!

    阮筝冷冷地看她一眼,袁氏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低头,手中的茶盏险些摔了下去。

    她心中恨得要死,杜氏这个不长眼的还在夸赞道:“大娘这模样,这气度,不愧是养在老夫人院里的。”

    卫瑾只抿唇笑。

    服侍的仆婢送上刚煮好的酪浆,柔声细语道:“大娘子小心烫。”

    卫瑾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放下东西并未离去,而是一直关注着自己,心下有了猜测。

    阮筝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在心中暗自点头。

    “你昨日不是还馋着要吃酪浆吗?尝尝。”阮筝笑道,让卫瑾定了心。

    那仆婢亲眼看着卫瑾小口小口吃了酪浆,这才放下心,悄悄去通知主子。

    没过多久,卫瑾皱着一张小脸道:“大母,阿娘。儿先去更衣。”

    袁氏装模作样的一句“可是吃坏肚子了?”还未说出口,就被阮筝打断。

    阮筝目光温和地看着孙女,道:“去吧。”

    云因主动跟上卫瑾的脚步。

    虽说早有准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阮筝是绝不会让卫瑾置身任何险地的。

    没错,阮筝早就知道今日会有变故。

    她看向袁氏,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笑着问道:“大郎人呢?”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袁氏心中不痛快,又不敢表露出半分怨恨,恭恭敬敬道:“大郎跟在侯爷身边。”

    阮筝道:“将他叫过来吧,我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

    这不是个无理要求。

    袁氏柔顺答应,让人去叫卫祥。

    从前院到后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袁氏身边的下人回来很快,脚步匆匆,额头都冒出了许多细汗。

    袁氏见他一个人回来,面色顿时挂不住了。

    “大郎君呢?可是侯爷那边不肯放人?”

    袁氏以为是儿子对阮筝心存怨恨,所以才不肯过来,这不,着补的理由都给想好了。

    下人笑容尴尬,连额头的汗都不敢抬手去擦,躬身道:“仆去前院寻大郎君,被人告知说大郎君和侯爷一块走了,就是不知道去何处。”

    “这竟如此不凑巧。”袁氏的脸上露出惊讶而歉意的神情,在阮筝面前伏低做小道:“还请大家见谅,等大郎回来,儿媳定让他过来给您请安。”

    阮筝淡淡一笑,与边上的一个妇人道:“也就是阿袁有这个面子了,寻常人,哪里能使唤得动我们家祥哥儿?不怕大家笑话,自打大娘回家,我都好些日子没见祥哥儿一面了。”

    袁氏脸上的笑容僵住。

    其他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反应很快,与阮筝一同说笑起来。

    袁氏深吸气,眼眶说红就红,哽咽道:“大家误会祥哥儿了,他这些日子没过来给您请安,是因为——”

    “老夫人、夫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