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络玩着琉璃珠,走近正厅时刚好听见,嘴角弯了弯,晓得母亲是既想出气,又不太敢惹。

    樊氏看见儿子在玩球,就将管事屏退,拧着眉过去,“功课做完没有,你倒是看看你表弟,人家天资不凡还努力,早早被你表姐带去京城培养,你呢,若不是你上次要去游学,被带去京城的指不定就是你了,现在游学回来了,也不知道努努力。”

    微生络放下琉璃珠,随意地问,“娘是想让我努力读书,还是努力与表姐拉近关系?”

    “你——”樊氏听得很不顺耳,“但凡你能做成一件,我就求神拜佛了!”

    微生络丝毫不放心上,“其实娘你不用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也别总将我跟表弟比,我比他整整大了……”思考一下,“六岁呢!”

    樊氏恨铁不成钢,“你还知道啊,你不仅大他六岁,而且从小锦衣玉食,笔墨书砚哪样不是最好的?怎么就不争气呢,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爹给承安伯府送了多少钱?可都是在为你铺路啊!”

    微生络皱眉,“又不是我让你们送的钱,现在可惜那些钱了?”

    樊氏一噎,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透着几分叹息,“不是可惜,是望你能珍惜。”

    微生络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中还掰扯着琉璃球,让樊氏看得头疼。

    尤其是在得知沈桑宁派人去官府打听童试报名流程时,樊氏心里那股怨气更重了。

    有的孩子七岁就要考童生了,有的孩子十三岁……还在玩球。

    那边,沈桑宁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给齐行舟报名童试。

    先前在京中报过名还未考,再在其他郡县报名是违规的,沈桑宁原打算亲自去拜访报名,然而那头,府衙已经收到了来自竹阳书院的书信,得知齐行舟是竹阳书院的优秀学子,便破例将他的名字添上。

    解决阿舟的报考,接下来就是赈灾银的捐募筹集。

    在金陵,她的名号可不管用,于是请外祖父代劳给本地的富商递帖,邀他们明日于金陵商会一叙。

    外祖父得知她要募捐,面有难言之隐,“一地有一地的规矩,宁宁想要在金陵筹款,未必有在京城时容易。”

    京城遍地权贵,商贾也不是普通人,能在京城混成巨富的,多是几代的积累,他们钱赚够了想换些名气,也愿意给她面子。

    而远离京城的地方,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一个个精得很,想从老板们的口袋里搞些钱出来,可不容易。

    沈桑宁心里也明白,但再难做,也要做。

    她将外祖父写的帖子,分发给几个护卫,让他们送去给本地的几位老板。

    沈桑宁站在微生家门外,瞧着门前的热闹,大街上不少摊贩,风车随着风飘动,她想过去买风车,忽听摊贩周围的小孩们拍手转圈,嘴里唱着她从未听过的歌谣——

    “小乞儿飞飞小乞儿亏,七十两花完生不轨。

    鸠占鹊巢满肚子鬼,飞黄腾达吐坏水。

    抢掠家财黑心不悔,迟早要被烧成灰。”

    这是什么古怪的歌谣,像是在诅咒人。

    沈桑宁扭头望去,只见几个小孩嬉闹着将一个小乞丐围在中间,小乞丐蹲在地上埋头啜泣。

    小孩或许根本不知歌谣之意,只当是一种嘲讽,欺负着小乞丐。

    她皱眉,调转脚步朝着那几个孩子走过去,一阵轻风拂过,奢华马车缓慢驶来,伴随着一股清淡的麝香。

    麝香……沈桑宁后退两步,打算等马车驶过,她再走过去,奈何马车在靠近她一丈远之处停了下来。

    街道对面不知哪个熊孩子喊了一嗓子——

    “黑心鬼来啦,大家快跑!”

    几个孩子四处逃窜,跑得那叫一个快。

    马车前后十几个护卫,紫木色的马车挂着几吊香灰琉璃珠,窗子处是镂空雕花镶青玉,里面装了纱帘。

    车内的人从马车的另一侧下来,男子一袭深紫色的华贵衣袍,沈桑宁堪堪瞧见一个背影,还有对方手中盘着的砗磲佛珠。

    沈桑宁看出来了,这是个富户。

    还是个讲究人。

    他下车没多久,又回到马车,上车之时,被开车门的侍女挡着,沈桑宁仍没瞧见其貌。

    待车驶离,麝香的气味也消散在风中。

    没了马车的阻挡,沈桑宁看见了刚才小乞丐,欺负他的孩子们都跑了,小乞丐站在摊位边,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还有一个油纸包。

    也不哭了,一口糖一口肉包。

    是刚才那个男人给的?

    看着高调张扬,竟还意外的良善。

    沈桑宁朝着马车驶离的方向,既然这么良善,捐点钱应该也不难吧?

    她想着,招来身后的护卫。

    身后护卫正是暂时痛失护卫长身份的疾风,疾风一语不发走上前。

    她道:“你去瞧瞧,此人是哪个老板。”

    为何,别人要称呼他为黑心鬼呢,瞧着也不黑心啊。

    疾风领命离开,她买了风车回了府,将风车交给正在读书的阿舟。

    阿舟抬头,将风车插在窗沿的缝隙上,学累了一抬头,就能瞧见风车在转。

    沈桑宁却没在止水居瞧见云叔,阿舟也不知其行踪。

    她站在庭院四处张望,不晓得云叔又跑去了哪里。

    正担忧着,忽听头顶上唤来一声随意的询问——

    “找什么。”

    她抬头,见到屋顶上坐在的人,松了口气。

    “叔,你在上面做什么?”

    “看星星。”他道。

    天快黑了,月亮悬挂于天上,周边一颗星星也没有。

    被她注视着,谢欢很不自在,“别管我,我哪也不去。”

    他的声音空洞地飘荡进她耳中。

    谢欢背过身去,轻声重复,“哪儿也不去。”

    沈桑宁看着他的背影,透着无限的落寞寂寥,她低下头,转身离开。

    半晌后,谢欢悄悄回眸,见身后无人了,在房顶上起身,朝着另一处别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