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身后的人推搡着,催促她快些。
裴宝珠一边胡乱擦着泪,一边抓着衣袍,“我怕……”
“京机卫来了!”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大喊。
随即听风茶馆外的百姓退避,为京机卫让道,齐刷刷一队人包围住茶馆,为首的是周绝期。
裴如衍走过去与他低语两句,约莫是讲虞绵绵和宣王在那辆马车上的事,周绝期听闻,和手下吩咐两句,就率人骑马追逐而去。
新任的京机卫百户大喊一声,“准备!”
留下的京机卫形成一个包围圈,动作整齐划一,右腿朝后迈一步,伸手将腰间机甲取下,那是类似于箭匣的东西。
将矛头对准听风茶楼,伴随着百户的一声令下,纷纷按下机关。
从匣子中射出的,不是箭矢,而是一个几近透明的球。
一颗颗圆滚滚的球状物投向听风茶楼,离大火越来越近,高温将那层透明物灼烧,只听空中响起一声声“啪”,此起彼伏。
水球于空中炸裂,水花散落。
此时,装着水的水车从桥上而来,两名京机卫使出全力将水车转动,越转越快。
裴如衍将沈桑宁拉远些,下一瞬,清水如剑朝空中直直射去。
降温后,火势渐小,归镇国公管辖的皇城军赶到,披着湿衣进去救人,为首将领看见杜承州,率先问其是否有恙。
听风茶馆的四周,水花不断,即便站远些的沈桑宁,也淋到一些。
二楼窗边的裴宝珠哭个不停,直到自己得救了,哭得更惨烈了。
困在二楼的看,已有一半昏迷过去,剩下的另一半意识也不太清醒,有人喊道:“来救我们了!”
“得救了!”
只是二楼的黑烟早就熏得墙壁黢黑,众人呼吸不畅,危机仍没有解除。
裴宝珠还等着人来救,身后却又被推搡一把。
身后那人恶狠狠道:“快跳啊!我还等着跳呢!等人来救我都要窒息而亡了!”
这一推,直接把裴宝珠半个身子推了出去。
她毫无防备,吓得瞪大眼睛,一声嚎叫,连衣袍都抓不到,直接翻滚朝楼下坠落。
裴如衍眸光一凝,下意识大步上前。
下面虽有推车垫背,却怕她头落地。
还是一旁的在拿毛巾擦脸的杜承州动作快,随时都做好了接人的准备,上前两步,将掉下来的飞影搂住。
搂住了。
没落地。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
等杜承州反应过来,发现怀中抱着一双腿的时候,惊愕地又没反应了。
“啊!”怀中人一声嚎叫。
裴宝珠察觉自己没有落地,睁开眼,看见大地近在咫尺。
竟是倒立着!
嚎叫一声后,她艰难地朝腿脚处看一眼,竟和杜承州对上了眼,他两只手把她的两只脚踝举着。
没脸活了。
为什么偏偏是杜公子。
真的没脸活了。
气血倒涌,妆花的小脸涨红了,她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晕过去,忽听杜承州问:“我要放手了。”
“别啊,别放手啊!”裴宝珠挣扎起来,放手的话她会摔的,这么多人看着呢!
可她一挣扎,杜承州都抓不住她。
沈桑宁见状上前帮忙,弯腰蹲下身扶住裴宝珠的手臂,护住她头顶。
然后杜承州真的放手了。
裴宝珠两条腿没了支撑,无力地摔在地上,两只手臂被兄嫂各一边扶住,头倒没摔到,上身直接倒在了兄嫂的臂腕里。
她生无可恋的闭上眼睛,她平日最爱穿裙装的,今日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四个粗鲁婆子强迫她穿的……
是条裤子。
脸上花的跟鬼一样,还闭着眼睛,眼角划出的泪,染让沈桑宁看懂了她的难过,于是小声说:“花了脸,这里无人知道你是谁。”
围观群众不会知道,即便方才她喊了那声大哥,也隐藏于火势之下。
裴宝珠松口气的同时,又吊起一口气,“花了脸”三个字,让她无比难过,今日又让杜公子瞧见她狼狈一面了。
她睁开眼,迅速爬起身,想起什么,差点气晕过去,哪管三七二十一,两只手分别去推搡兄嫂,“都是你们!”
左手推兄长,兄长纹丝不动。
右手推嫂嫂,嫂嫂倒了。
沈桑宁没设防,但原本就是蹲着,故而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推搡在地,也没受什么伤害。
倒是裴如衍沉下脸,真是比水车里的水还冷,“回去处理你。”
吓得裴宝珠缩了缩肩膀,后悔不已,“我,我又没干嘛,她自己不禁推的……”
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无声。
茶楼里的施救还在继续,杜承州忽道:“要毛巾吗,擦脸。”
这是问裴宝珠的,实在是她的脸,太引人注目了。
来自心上人的好意,听得裴宝珠心花乱坠,什么也都忘了,伸出黢黑小手想去接。
乞料身侧大哥冷声道:“不用,她没脸。”
裴宝珠不满地想反驳,对上裴如衍那双要吃人般的怒目,一下子什么话都没了。
裴如衍不理会,牵着沈桑宁走上自家马车。
后头,裴宝珠多看杜承州一眼,别扭地走过去,“刚才,多谢你出手救我。”
虽然很狼狈,也总比头坠地好。
杜公子心底善良,对她真好。
杜承州说不气,裴宝珠犹豫再三,“你知道我是谁吗?”
杜承州点头,没说破。
裴宝珠不想自己与他的缘分就此断了,于是咬咬牙,“你真的知道吗,我们之前见过的。”
杜承州好像明白了她说的是哪一次见面,忍不住俏俏嘴角,“记得,你现在跟钻狗洞那天,简直一模一样。”
……
一时间,裴宝珠又羞又恼。
宁国公府的马车驶到跟前,裴如衍凝视的双眸如寒潭,“不走是吗?”
裴宝珠吓得赶忙摇头,“我走的!”随即爬上了车。
宁国公府的马车离开前,宣王的下属不知道从哪里办完事回来,纷纷找来,“王爷呢?王爷的马车呢?”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里。”
“茶馆怎么烧成这样了,王爷不会被殃及吧?”
马车中,沈桑宁双眉拧起,扯扯裴如衍的袖子,“绵绵怎么办?”
他安抚道:“周总旗应该已经追上他们了,你呢,有没有不舒服?”
沈桑宁摇摇头,他稍微安心些。
“我有不舒服,也不问问我。”裴宝珠委屈地嘀咕。
裴如衍一听这声音,面对妻子时的眼中柔光顿时消失,寒冷的视线朝她扫去,“你别急,回去会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