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瑶瞥她一眼,给她夹了一块煎豆腐。
洛唐看着折清碗里的豆腐汤,十分不满,这时,顾思怀开口,说道:“洛姑娘在萧府,定然吃得很不错。”
洛唐不懂这句话的意思,难不成又有什么意思吗?
她不解,咬了口煎豆腐,这时纪瑶给她解惑:“我们折相寒酸,喜欢吃素。”
“吃素?”洛唐皱眉,“年纪轻轻吃什么素,吃素会老得更快,我是不会吃素的。”
沉默许久的折清莫名抬首,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神色莫辨。
顾思怀笑了,说道:“你们可真有趣,爱玩是好事,阿折好似没有与人这么亲近过。”
自从折家出事后,折清成了叛臣之后,鲜有朋友。后来入官,学得冷情冷性,旁人主动靠近她,也被她冷漠的性子吓跑了。
洛唐似乎不同。
顾思怀的话让折清陷入风波中。折清不得不开口:“先生说笑了。”
顾思怀笑了,便不再言语。
洛唐吃了一碗白菜,准确地上说盘子里的白菜都让她吃了。她刚吃完,纪瑶就给她夹了一筷子。
反复地夹,怎么都吃不完,吃完了还有。
吃到最后,她被白菜填饱肚子了。
洛唐再也不想来这里吃饭了。她本来就挑剔,压根没想过还有吃素的一回,当即气得不想搭理折清。
她觉得生气了,转头告诉折清:“我想吃肉。”
折清看她一眼,“你让人去买。”
“你得拿钱,背你是一件体力活。”洛唐直叹气,好奇问她:“我觉得顾先生有些奇怪,她是谁?”
顾先生是谁?
折清疑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她是谁?”
洛唐不理解:“我应该知道吗?”
折清沉默。洛唐看向厨房,“我觉得这位纪姑姑也有点奇怪。”
这对主仆隐于民间,像是有什么大来头,尤其是顾先生。折清称之为先生,必然是有才学之人。
寻常女子不会被称呼‘先生’的。
折清见她真疑惑,不得不说:“顾先生,闺名顾思怀,前顾国公的长女。”
“顾思怀?”洛唐重复一句,“我觉得有些耳熟。”
她在自己家谱上的见过到‘顾思堂’,她好奇地问:“顾思堂是谁?家堂的堂,不是我这个唐。”
折清意外她不知顾思怀,却知晓顾思堂的名字,坦然道:“顾先生的弟弟是顾思堂,不过顾老当年辞官,带着一众子孙都走了。”
洛唐:“……”所以,我这是见到我的祖宗了吗?
“她为何没有走呢?”洛唐疑惑,“为何要辞官呢?按理来说,父亲走了,女儿应该跟着走的。”
且顾先生未嫁。
这一切显得很奇怪。
折清凝眸,神色不展,像是有难言之隐。
“哪里不对吗?”洛唐追问,折清的面色昭示着事情的严重性。
两人对视,折清从少女沉静如水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容颜,她微一迟疑,门口传来动静。
“阿唐,来拿吃的。”是纪瑶在招呼洛唐。
洛唐不想去,肯定不是什么好吃的。
折清见她别扭,不觉笑了,说道:“你去拿,回来告诉你往事。”
纪瑶一连招呼了两遍,洛唐慢吞吞地挪过去,果然,看到盘子里一堆“猪崽”。
亏她手艺好,竟然捏的栩栩如生。
洛唐十分抗拒:“你想干什么?这些猪给谁吃?”
“自然不是给你吃的,是给折相吃的。”纪瑶一把塞过去,“别耽误我洗碗刷锅,快去。”
洛唐端着一盘子‘猪崽’走回屋里,没好气地放在折清面前。
折清忍不住扶额,洛唐气得脸颊发红,“你是折相啊,她敢这么对你。”
“嗯。”折清掩唇笑了,眉眼弯弯,眼眸里一团笑容,不得不说道:“是啊。她胆子很大,从那一场宫变里走出来的人,都将生死置之度外。”
洛唐浑身一颤,看着折清的眼神里带了两分探究:“什么探究?”
“十八年前,还是先帝在位时,外族来求娶我朝公主。”折清叹气,“那时帝后有一位极其宠爱的云成公主。在得到消息后,皇后将公主送入道观避祸。”
“那时,我朝与外族关系不好,好不容易缓和关系,外族欺人太甚,朝中有人建议打回去。”
“文臣主和,武将主战。吵得不可外交,最后,皇后选了顾家女,也就是顾思怀,封为公主,远嫁外族。”
洛唐嗅到危险的气息,顾先生明显就在这里,显然,最后是打了起来。
折清看她一眼,见她平静,对她不得不高看一眼,继续说道:“就在这时,皇后突然改变注意,命令折家出战外族。”
“是你背后的折家吗?”洛唐疑惑,明显这是一环套一环的故事,背后大有来头。
折清显出几分痛苦,眸色失神,“那年我八岁,母亲接到出征的旨意后,立即就出兵了,祖母觉得有诈。按理来说发生这么大的事情,皇后殿下应该召见才是,可没有。只有一名内侍,领着圣旨而来。”
洛唐心口跳了起来,浑身都麻了,这是假传圣旨吗?
她吞了吞口水,她的祖宗们胆子可真大,顾家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折清停顿了须臾,继续说:“祖母觉得旨意不对,可上面的玉玺又是真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她们就在京城。领了旨意出征,可能是有去无回,若不去,就是抗旨。”
“所以,你母亲和你祖母一道去,对吗?”洛唐深吸一口气,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一道旨意几乎是将折家放在炭火上烤了,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洛唐可以想象出折家母女的难处了。
“我母亲与祖母走了,前脚刚走,后面出事了。那道旨意是皇后所下,不过是刀架在脖子上所下的。”折清停顿,心口蓦然揪了起来,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她说:“是云成公主,挟天子以令诸侯,假借去行宫之际,困住帝后,以帝后的名义下旨。”
洛唐:“……”历史没有这么写,史书记载皇后痛恨外族,命折家军出征。
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秘密。
她再度吞咽口水,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这件事情放在历史上,绝对是天雷滚滚的真相。
“然后呢?”她厚着脸皮去追问。
折清脸色发白,袖口中掩藏的双手微微发抖,她朝着少女淡淡一笑:“云成公主不是普通公主,她自小跟着母亲,早早入朝参政。她的权势超过哥哥们,待折家军走远后,她亲自将母亲,也就是皇后送回宫里。”
“那时她的幕僚劝她不要回宫,胁迫陛下退位,立她做女帝。”
“她没有做,反而将帝后送回宫里。”
“一入宫廷,她就失去了翅膀。她被送入道观,不,是囚入道观。”
“从那以后,顾先生再也没有见过她。不仅是她,其他人都没有见过云成公主。”
洛唐托腮,心跳出嗓子眼,“后来呢?”
“这件事,顾国公不知情,他被召入宫里,隔天,他就辞官,领着一家大小走了。路上,听闻被山匪杀害,全家都死了。”折清惋惜。
洛唐却说:“假的,应当没有死。”如果死了,我哪里来的呢?
折清不解,但没有追问,而是继续说:“他们都走了,独独将顾先生留下。顾老知晓,将女儿带上,皇后不会放过他们的。所以,弃女领着全家都走了。”
洛唐也觉得不可思议,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祖宗们干的事情。
“那一战,母亲赢了,岭南发生内乱,陛下旨意,命折家军去平乱,接着不久,传来我母亲祖母投敌的消息。”折清浑身紧绷,说起那段残忍的真相,她还是不相信母亲会那么做。
这是,洛唐笃定道:“我猜是帝后所为,折家军不能活着回来。她们回来,就是帝后的耻辱。她们活着,就是时刻提醒帝后被囚禁被胁迫的事情。”
折清不得不再度看向少女,眼眸泛酸,唇角动了动,“你相信她们没有投敌?”
“为何要投敌呢。”洛唐嗤笑,告诉折清:“她们胜利了呀。且有之前的事情在,她们就不能活着回来。我若是她们,回来的路上假死算了,寻机会遁走,来日方长,活着最重要。”
折清莫名红了眼睛,不断点头,却又激动,掩面哭泣。
第一回,有人说,你母亲没有投敌,你母亲是被冤枉的。
她痛苦出声,似委屈似不甘。
洛唐叹息,安慰她:“那日酒楼是不是有她们的线索,所以你明知有危险也去了,对吗?”
折清哭着点头,“我活着,就是想替她们证明清白。”
她压制着哭声,以手掩盖唇角,整个人看似十分脆弱,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试图去挣脱,却被弄得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