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幼卿忙起身避开,却又默然不语。段容与抬手虚扶他直起身,缓声道,“刘兄言重,卿卿无名无辈,能劳烦刘兄亲自前来查案已是她厚福,刘兄如此让礼实在折煞她。况且,惊扰卿卿倒也无妨,有傅某在身侧自是有惊无险,但旁人可就未必了。
“来之前,傅某与卿卿正好撞见何公子在酒楼门前强抢民女,如今人已被家丁强行带回何府,不知生死后续。刘兄若要查,不妨从此事查起,也好早些救那无辜女眷出府,免得节外生枝罔顾性命。”
刘敏闻言又是一怔,不料段容与口中还有此事,登时皱眉,“真有此事?是傅大人亲眼目睹?”
段容与轻嗤,以身形虚掩住孟幼卿,淡淡道,“事发于江渔楼门口,街畔观戏百姓无数,不止傅某与卿卿目睹,刘兄若是不信,尽管询问百姓是否有此事。傅某还听闻那位姑娘还是此处掌柜夫人的亲眷,刘兄可不能轻判阿。”
“果真如此?”刘敏自然不信,回眸询问顾安。等听顾安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遍儿,面色已沉深渊,再看何家庆在旁愤愤不平,只恨不得亲自动手暴揍何家庆一顿,免得他再出来惹事生非。
正欲周旋时,何家庆快步上前,梗着脖子道,“姑父您别听这混账胡言乱语。那个丫头哪儿是什么娇贵人物,不过是个在酒楼当值择菜的下人,侄儿瞧她做差事利索,带她回去伺候我爹娘,给她寻个更好的差事,对她有好去处,这有何不妥?”
“放肆!”刘敏横眸,厉声喝道,“纵然是个下人,你又怎能平白无故强抢回府?到如今还在狡辩,何公子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将何家庆训斥一通,停顿一瞬,又长叹道,“苏州城中出现这种事,实属下官失职,让傅大人见笑了。既然今日惊扰到大人与宋姑娘,不知二位可愿随下官移步回衙门当堂对峙,监审下官惩治此案。”
段容与正等他此言,闻言抬眼扫过堂前楼外围观百姓,颔首道,“如此正好,江渔楼开门做生意,若一直盘恒于此处耽搁生意反而不妥。傅某正好无事,既然刘大人有意,那傅某自当奉陪。”
话头被他四两拨千斤的驳回,听的刘敏先是一愣,旋即暗恨地直咬牙。他原不过是想当百姓面儿做做样子,不料段容与竟会顺势答应,又不好出尔反尔,只得示意衙役将何家庆一同绑回,勉强勾唇,“那傅大人,请罢。”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赶至衙门时,那何老员外已然得了风声在堂前等候多时,一见何家庆被衙役五花大绑,忙飞扑上前一把掀住,“我的儿,是谁打的你?快告诉为父,让刘大人为你申冤做主!”
正欲与刘敏先喊冤时,眸光触及他身侧的段容与,语意戛然而止。何老员外历事数年,眼力自然要比何家庆略高一筹。见刘敏尚待段容与礼让三分,他心中微凛,立时收声,恭谨道,“草民何云斌见过知府大人。”
刘敏颔首,余光微不可察地朝他使了个眼色,先示意师爷先给段容与呈上一把椅子供他旁听此案,方坐上堂中红檀太师椅,广袖一挥摞下惊堂木,“上堂。”
两畔差役手中水火棍掷地有声,如今也顾不上处理何家庆身上的残伤,差役动作粗暴地将他摁倒于地,强逼他肯跪下叩首。何家庆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挣扎着喊道,“放肆!你们知道本少爷是什么人就敢动手?爹,爹,您正好,您快救儿子!”
何老员外气的胡须乱颤,抬手指道,“你这逆子!公堂之上岂容你在此撒野!”厉喝何家庆闭嘴,又撩衣跪倒,拱手让礼,“犬子无知,还望知府大人见谅。今日犬子被压入官衙,草民斗胆问大人一句,不知犬子可犯了什么过错?”
刘敏道,“那就得问令郎自己,今日在江渔楼前做了什么。本官听闻人已被送进何府,何老员外未曾有所耳闻么?”
何文斌一愣,不解地蹙眉。被一同押过来的顾安膝行上前,将方才之事来龙去脉说明,嗫声道,“那莺儿姑娘当着无数百姓的面儿被押上何少爷的车轿,这功夫应在何府了。”
语意未落,何家庆先起身狡辩道,“你血口喷人,本少爷是看她被你们磋磨可怜,带她回去享清福去了。你们顾家人不知好歹、倒打一耙,还敢赖在少爷我的头上,你们好大的胆子,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你给我住嘴!”仍欲挣扎时,何文斌先一步扬手甩他一巴掌,横眉立目,“在你眼中何为王法!你在外倒真敢丢老子的脸!回禀大人,今日何家布庄进货,草民一早便在城中各商铺走动,不知犬子在外还犯下此案,如今看来草民亦有管教不严之罪。这就差人回府询问此事,若那位姑娘果真被犬子劫回何府自然立时送回,绝不枉费大人之意。不过...“
言罢停顿一瞬,他略往前躬身,又道,“犬子此行虽有错,但若知悔改并非罪不可恕。草民斗胆,还请刘大人网开一面,暂时放犬子一马,让草民带他回家去亲自教导。
“若日后再犯,您再捉拿他入狱也不迟。况且那莺儿姑娘也不过是个丫鬟,大抵是犬子行事不周惊扰百姓,若有何闪失何家必定赔付,将莺儿的卖身契买下,收为何府的下人,岂不两全。”
斟酌半晌,未等刘敏作何反应,段容与忽冷笑一声,将眸光别至一旁。刘敏闻声忙抬眼打量,但见段容与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师爷手中的笔杆,眸光流转间,扬手摞下惊堂木,厉声喝道,
“何老员外此言糊涂!即便那姑娘身份低微,那也并非何府的下人,江渔楼顾家尚未表态,她又怎能受何老爷与令郎指派。令郎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更调戏酒楼中其余女,如今你还敢为他狡辩?又该当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