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心中暗骂,只是面上不敢显露半分,苦笑道,“何少爷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小人这不是瞧您口干,想着请您进去吃口茶润润喉咙嘛,
“您来是蓬荜生辉,咱们江渔楼也好借借您的威名招揽生意不是。要不,您瞧瞧赏小人一个脸,酒楼必定将您与这几位弟兄伺候周全。”
“赏你一个脸皮?”
何家庆垂眸喃喃自语,似真动心思筹算半晌,唇角一动,一口唾沫横飞上小二的面颊,“你算什么东西,少爷我凭什么要给你留脸?
“不过是顾忠夫妇的狗腿子罢了,当惯了奴才什么心思都敢有?还想要伺候周全,你想怎么伺候?自己亲自上手?”
周遭跟着看戏的家丁一片哄然,指着那小二笑得合不拢嘴,羞得小二面色红如烙铁,无地自容。
孟幼卿心中冷笑,手指紧握成拳,“士可杀而不可辱,店小二虽不如他出身好,却也是无辜百姓,无冤无仇何至于如此羞辱。”
侧眸见段容与欲上前阻拦,她略垂了垂眼眸,立时心生一计,“我倒有了引蛇出洞的法子。”
段容与顿住脚步,不解皱眉,“什么?”
但见她松开披风帷帽,淡淡道,“一旦让何家庆回何府或是衙门躲避风头,再想请他出来只怕更难。
“正好要用早膳,既到了江渔楼的门口,就在此将就罢。说不准未等后厨将菜式预备上,这顿早膳就要挪进衙门与刘知府同用,如今时机正好。”
“不可,”段容与闻言自然摇头,沉声道,“这种事本不需你出面,人是要救,但不必连累你。”
他抬手攥住她的手腕儿,欲将人带走,却听她淡淡笑道,“大人是怕我受此事连累,被那何家庆盯上?不是有大人在我身侧么?量那何家庆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将我如何,纵然他疯魔了,大人必会护着我的不是么?”
段容与手指一顿,半晌未说出话来。
若是搁于往日,她此言自如春风拂池一般哄他开怀。如今虽知她除有倚重的心思以外更是为了说服他同去,但又不忍责她,只得紧随于她身后,低声道,“不许离我半步。”
孟幼卿状似未曾耳闻,直奔江渔楼过去。正挨羞辱的小二眼尖,一眼瞧见二人直冲过来,忙摇头示意。正好被回身欲继续调笑的何家庆逮了个正着,顺着他的眸光往后打量过去,登时直了眼,冲着孟幼卿便过来,“这位美人是...”
孟幼卿只做未闻,侧眸与段容与笑道,“还是江渔楼的烩鱼粥最清口,还是在此处用早膳,再去旁处罢。”
段容与便抬眼给那小二使了个眼色,温言道,“你拿主意。正好昨日的小哥还在,还预备昨日我们来时的那间雅座,同样是昨日的粥膳。”
小二虽不忍,但看二人神色淡然,也不知方才的闹事被他二人听去多少,只得应道,“那好嘞,二位官稍等,小人这就叫人请二位上楼。”
他心中仍想着将姑娘从何家庆手中救出,自然不敢轻易走开,正欲回眸招呼同跑堂的伙计过来招呼人;
何家庆却冷笑一声,满面横肉尽飞,“人家美人要你伺候,你躲什么懒?找打是不是?”回眸示意跟着的家丁,“先将这个送府里去,给我看好了,少一根汗毛拿你们试问。”
言罢广袖一甩,自己提着臃厚的衣衫跨步进了酒楼,抬手招呼那小二,“你去,给少爷我也预备一间雅座,就在他们边儿上。快去!”
小二心中叫苦不迭,余光斜过正往楼上走的二人,不免得暗叹一声,替孟幼卿拿捏一把汗。
但见他二人似乎从头并不知何家庆是何人,漫不经心地进了入座后,吩咐道,“先上茶,将屏风挪走,今日外头风不大,不需四处遮风。”
他虽不解,但知这二位亦是他得罪不起的,只能一一应下,将席间屏风暖炉撤走,红木菱窗亦开了半扇供赏楼外风景。
不多时,果然听隔间儿也有了动静,那何家庆为了观望亦叫人拆了屏风纸门,裹着油亮的黑熊皮披风抻着脖子往外打量。
孟幼卿不由得冷笑,眼下难掩厌恶之意,“何家老爷既只这一个嫡子当做宝贝似的疼、又家财万贯,怎就未曾想着挑个好先生去教习他,再愚钝,为人礼节总该知晓一二,免得日日出来丢人现眼。”
“朽木不可雕,也许何老员外曾也请西席登门教书,但若是何家庆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是将文曲星请下凡来亲自教导,亦是徒劳无功。”
段容与心中虽不甚喜,但怕她因此受风,要了暖炉给她捂手,“先暖暖身子罢,不必为了他大费周章。”
她闻言心下似涌暖流,垂眸道,“如今今非昔比,我这法子虽是下策,但除此之外也并无他法,理他事小,顺着他这条线索寻出刘敏所藏匿的账本方是大事,否则此番来扬州岂非白跑一趟,正事要紧。”
她言罢脑中忽闪过一瞬疑虑,面色微迟。段容与不解,微微凝眉,“怎么了?”
她抬眼问道,“我记得前世,没有此人的名字。”
段容与一愣,垂眸思忖半晌,摇头道,“这还真没有他。想来是他太过顽劣,何院外纵然有心为他捐官也无处可施。当时你我也未曾留意过。”
她蹙眉,喃喃自语,“当日李氏既是能受刘敏所托出面试探我,那便说明刘敏有许多事未曾瞒着发妻。
“如此李氏还能容忍何家,我想刘敏与何员外两家关系如此亲近是除了寻常的人情走动之外,这其中应还有更隐秘的关系。
“否则凭刘敏那般谨小慎微的性子怎会如此护着一个妾侍的侄子,李氏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那日虽只与李氏相处几个时辰,却已将她的性情摸了个通透。
后宅女子纵然心思宽厚,也绝不会允准妾侍欺到自己头上为非作歹。那李氏并非心思缜密之人,却能容忍夫君如此宠爱妾侍、将何府当岳家相处,若非利益勾连,她倒不信李氏能似活菩萨一般宽容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