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依山而建的阁楼上。

    白少羽膝间横着一柄无鞘的弯刀,闭着双眼,纹丝不动,任由微风吹拂发梢,恍如入定了一般。

    他正在揣摩弯刀之中所蕴藏的刀意。

    对于他来说,这柄蛮庐弯刀,不仅仅只是一柄神兵,同时也是一个最好的老师。

    通过揣摩蛮庐弯刀中的刀意,他虽暂时还没能凝练出专属于自己的刀意,但也仍然颇有领悟,刀法进境称得上是一日千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一抹精光,在他眼中乍现,隐约有种凛冽的锋芒,昭示着他此番入定的收获。

    “少爷!”林伯突然走上阁楼,低声说道:“一个坏消息,铸剑大师莫冶子前段时间突然失踪了。无论是自备材料,请莫冶子大师出手铸剑,还是想要买到莫冶子大师的成品宝剑,都不太可能了,只能收购莫冶子大师曾经的作品。只不过,随着莫冶子大师的失踪,他的作品,也同样都水涨船高,变得有价无市。”

    “啧…”白少羽皱了皱眉,“莫冶子只是个铸剑师,从不涉足江湖,他无缘无故的,怎会突然失踪?林伯,你可有打听到其中有什么隐情么?”

    “传闻倒是有的,不过,只是小道消息,真实性有待商榷。”林伯犹豫一下,低声说道:“据说莫冶子大师得到一柄极为特殊的神兵,却不小心走漏风声,所以才会惹来奇祸。如今莫大师已有许久不曾露面,看来大概率已经遭遇不幸了。”

    “神兵?”白少羽神色微微一紧,下意识摸了摸手中的弯刀。

    好在他很快回过神来,姐夫从未离开过归禾城,而铸剑大师莫冶子却一直居于郡城,两者不可能发生交集。

    而且,莫冶子是铸剑师,而非铸刀师。

    能让莫冶子不惜惹祸上身的神兵,多半是一柄神剑,而不是弯刀。

    林伯没看出自家少爷的异常,问道:“少爷,因为莫冶子大师的失踪,物以稀为贵,出自莫冶子大师之手的剑器,如今变得炙手可热,性价比奇低,少爷还要继续求购莫冶子大师的作品吗?还是换成其他铸剑师?”

    “沧浪郡三十六县,莫冶子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铸剑师,”白少羽没有丝毫犹豫,“其他铸剑师的作品,与出自莫大师之手的剑器,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我只要最好的,不问价格。”

    林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只能应了一声,“是,少爷,我知道了。”

    他觉得少爷多半是失心疯了,明明身为一名刀,却偏偏要花重金去求取一柄上好的宝剑,也不知道买来准备给谁用的?

    “那个人还没开口吗?”白少羽眼神放空,注视着某个方向。

    他的视线仿佛能够穿透虚空,看到数百米之外,位于某个假山下的地牢。

    审问几个俘虏而已,自然轮不到白公子亲自动手。

    不过,让白少羽有些意外的是,那使鞭青年居然颇为硬气,在白家那些专业的酷刑拷打下,竟始终硬撑着,不肯开口,一直熬到了现在。

    “那个人好像有什么依仗,似乎是认定了,一定会有人能将他救出去,”林伯沉吟着说道:“正是存着这一点念想,才让他能够熬住酷刑,什么都不肯交代。”

    白少羽皱了皱眉头,“要是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做。

    欲速则不达,他并没有催促拷问的进度,以免手下人太过急躁,反而有可能会坏事。

    当然,他也并没有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使鞭青年的身上。

    在拷问使鞭青年的同时,白少羽也派出了其他人手,去调查那个叫做依娜的南疆人,只是暂时也同样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传回来。

    ……

    青云武馆。

    小鲤鱼带着红大侠,满院子滑来滑去,洒下一串快活的笑声。

    白幼溪在后面追着,连连叮嘱,“慢点,慢点,小姨都追不上你啦…”

    练功场上,学员们认真的练习着剑法。

    梅轻鸿和莫红叶则是练习掌法,不时的进行切磋、交流。

    李有仪和她的三名同学们,则是在接受李青云的指点。

    更远处的工地上,姐夫何伯涛和一帮泥瓦匠们,也正井然有序的忙活着。

    武馆里的气氛非常融洽和谐。

    但这份和谐的气氛,很快被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嘈杂热闹声响所打破。

    “请问这里可是青云武馆?”

    只听到一道清朗沉着,中气十足的嗓音,轻而易举便压下嘈乱的杂音,清晰从外面传了进来。

    武馆中的众人,纷纷扭头朝门口望去。

    眼下武馆正在扩建之中,一切百废待兴,就连外面的大门都还没有来得及装上。

    不过,说话之人,颇有规矩,未得主人允许之前,并没有贸然踏入武馆,只站在门外不远处。

    因为角度的关系,武馆内只有寥寥数人能看清楚,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人。

    青年衣服胸前写着四个大字,以彰显其身份:四绝武馆。

    “在下四绝武馆门下弟子封平,恩师座下排行第七,听闻青云武馆李馆主剑术卓绝,今日特来拜会,还请李馆主不吝赐教。”

    青年拱手抱拳,不卑不亢的朗声说道。

    武馆里的众人,闻言却无不为之色变。

    青年的语气平和,并不跋扈,可话里的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分明就是上门踢馆来了。

    众人纷纷将视线投注在了李青云的身上,眼中神色,或是好奇,或是兴奋,或是担忧,不一而足。

    李青云眼中也闪过了一丝惊讶。

    他刚刚才听说了长缨武馆被踢馆的事情,本来还觉得,自家的青云武馆规模既小,且又是籍籍无名,就算有人想要扬名、立威,应该也不至于找到青云武馆头上来。

    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踢馆的人,就真的找上门来了。

    惊讶归惊讶,李青云反应却不慢。

    他随手在腰间一抹,缠在腰间的黑带已自动散落开来,变成一条长达三丈三尺的黑索鞭。

    与此同时。

    武馆中的众人,突然感到一股恍如刺透天灵盖的凉意,从天而降,令人心头瞬间寒意大作,直感到不寒而栗,惊悚至极。

    不仅如此,所有手持长剑的人,更是感到手中长剑好像突然活了过来,蠢蠢欲动,直欲脱手飞出。

    众人大骇,不明所以,下意识抓紧了长剑,不敢松手。

    李青云不见如何作势,手中长鞭甩出,笔直指向不远处的兵器架。

    不过,他与兵器架之间的距离,足有将近三十米开外。

    哪怕他手中的黑索鞭,已经堪称是长兵器之最,仍难免有些鞭长莫及。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陡然响起。

    只见摆放在兵器架最顶处的连鞘长剑,在一阵剧烈颤动之后,剑刃突然从鞘中飞出,化作一道流光,投向鞭梢。

    众人一眼便认出来,那正是属于李青云的佩剑。

    随着鞭梢卷住剑柄,众人同时感到,种种异象立时消除。

    那几欲刺透天灵盖的凉意,如潮水般消褪,没有半点残留,就好像从不曾存在过一般。

    与此同时,手中长剑的蠢动,也瞬间平息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茫然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有手中并没有握着剑的梅轻鸿,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早已惊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剑意,居然是剑意!”

    梅轻鸿在心中疯狂呐喊。

    他虽然也从不曾亲眼见识传说中的剑意,可他毕竟出身名门,见识不浅,曾偶然听师长说起过关于剑意的传闻。

    方才那一股直欲刺透他天灵盖的凉意,并无掺杂半分杀机,所以透体而过,只让他打了个激灵,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损伤。

    可他却仍然能清晰的感应到,凉意所蕴藏的锋芒,锋锐无匹,无坚不摧,像极了传说中的剑意。

    当然,更直观的是,他看到了李青云的佩剑,与黑索鞭的双向奔赴。

    黑索鞭虽长,其鞭梢与兵器架之间,相距仍然将近有二十米之遥。

    哪怕李青云内力再如何深厚,武功再怎么神奇,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想要将自己的佩剑吸附过来,那也是天方夜谭,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唯有剑意之间的双向奔赴,才能达成这一如同神迹般的壮举。

    其实李青云凝练出剑意,总共也才没有多长时间,用剑意温养兵器的时日尚浅,他的佩剑还远远未能蜕变为神兵。

    饶是如此,他的佩剑也已经开始显露神异,能够对他的剑意,生出感应,响应剑意的召唤,双向奔赴。

    “拔剑!”

    李青云轻喝一声,手腕一抖,鞭梢卷着佩剑,朝着门外刺击而去。

    ……

    “这个青云武馆是什么来头啊?”

    “四绝武馆挑战的不都是大武馆么?封师傅怎么突然上这踢馆来了?”

    “青云武馆?听着有些耳熟,好像在武评报上看到过…”

    “我也想起来了,武评报上说是这个李馆主自创了一套剑法?”

    “自创剑法?那看来这个李馆主,倒是个有本事的,或许如封师傅所说,还真是个剑术高手不成?”

    “剑术高手?能有多高?最近这段时间,被四绝武馆踢翻在地的所谓高手还少了么?”

    “不知道这个李馆主能在封师傅手上撑几招?”

    “有人开盘坐庄么?我赌他撑不过三招。”

    “……”

    门外看热闹的人们,正在议论纷纷。

    甚至有好事者,当场开起了赌盘。

    封平身后,这乌央乌央的一大群人,除了有两名四绝武馆的记名弟子,其他都是跟着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四绝武馆踢馆的时候,从不避讳被人围观,甚至为了造势,经常还会提前宣传,吸引人们来看热闹。

    此举也足以彰显出四绝武馆强大的信心。

    毕竟,踢馆这种事,赢了固然是名声大振。

    可万一要是输了,同样也要颜面扫地。

    吃瓜群众可不是只会传播有利于四绝武馆的消息。

    封平听着身后的议论声,心中却殊无半分得意,只觉得很无聊。

    别的师兄们所踢馆的目标,都是在归禾城中能排上号的大武馆,且每一次都是大获全胜,好不风光。

    偏偏轮到他的时候,却是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武馆,就算赢了,也没多少光彩。

    这自然是让他心中恹恹,无聊得直想打瞌睡,难以提起斗志来。

    他报出了名号,停顿了一会儿,却没听到武馆里面有回应,心下多少不耐。

    “拔剑!”

    这时一声轻喝,从里面传了出来。

    封平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却突然眼前一花。

    只见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凌空飞至。

    剑尖轻颤,抖开一泼星星点点的灿烂剑光,刺向他的周身数处要害。

    霎时之间,封平双眼被剑光所惑,根本看不到其他,心下大骇,想要探手拔剑,却已太迟了。

    只听着‘嗤嗤嗤’的一阵轻响。

    封平感到周身数处要害,传来了森寒的凉意,心中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干脆放弃了徒劳的挣扎,束手待死。

    下一刻,剑光散去。

    封平失神之下,竟没能看清楚,那长剑究竟飞去了哪里,只是微微有些惊奇的发现,自己竟完好的立于原地。

    他摸了摸喉头,并没有伤口,也没有血迹,低头望去,只见肩头、胸口、腹部、手腕等处的衣服,都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隐隐可见皮肤上有浅浅的白痕。

    他顿时恍然,原来对方手下留情,剑锋只是划开了他的衣服,却未伤及他的皮肤分毫。

    这份精细入微的控制力,当真是妙到巅峰,让人惊叹,又让人心寒。

    “哗…”

    身后传来了一片哗然的杂音。

    吃瓜群众其实都并没看到,封平正面衣服上被划开的豁口。

    可他们却清清楚楚看到,一片炫目的剑光,在封平的身前,肆意纵横。

    而封平整个人,却就像是个活靶子,站在原地不动,任何剑锋来回刺割,毫无还手之力。

    胜负,不言而喻。

    封平大张旗鼓上门踢馆,结果只一个照面,不,一个照面都没有,他甚至连人都还没见到,就已经惨败至此。

    这个结果,无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更令人惊奇的是,无论是封平自己,还是他身后的吃瓜群众,所有人都只看到了一片炫目的剑光。

    顶多顶多,也就只看到半空中有一柄‘飞剑’,在挥洒着剑光。

    至于使剑之人,竟从始至终,都不曾显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