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家。

    “咦,青云,你怎么来了?”

    开门的人是大伯母,皱着眉头,面色有些不渝。

    堂兄李鹏飞是与父母住在一起。

    见李青云手中拎着营养品,大伯母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也不由得脸色微微一缓,语气变得热情了几分,“你来探望鹏飞啊?快进来吧…”

    李青云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心下也觉得有些意外。

    看来大哥并未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跟家里人完全交底。

    否则大伯母要是知道,大哥李鹏飞之所以会被人抓走拷问,其实是受到了李青云的牵连,这时候恐怕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_→”小鲤鱼似乎有些怕生,悄悄观察一下爹爹的脸色,见爹爹也正含笑看着自己,眼中露出几分鼓励之意,这才心下大定,扭过头去,脆生生的喊道:“大奶奶。”

    “哎,”大伯母应了一声,看着小鲤鱼,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小鲤鱼今天气色看起来不错啊。”

    小鲤鱼闻言,顿时便有些按耐不住炫耀的冲动,一脸骄傲的大声说道:“爹爹把小鲤鱼的病治好啦。”

    “什么?你的病治好了?”大伯母满脸愕然,“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是真的,”小鲤鱼见她不信,着急得手舞足蹈,“爹爹用一阳指给小鲤鱼治病,碧油碧油碧油,可厉害了…”

    大伯母看向李青云,见他也点了点头,这才终于信了几分,脸上勉强挤出笑容,“是吗?那可恭喜你啦!”

    小鲤鱼:“(O_o)??”

    她虽然年幼懵懂,可也懂得察言观色。

    之前她每次跟人分享自己病情痊愈的消息,都会引来对方由衷的祝贺。

    但她现在看大奶奶的脸色,却实在看不出丝毫喜庆之色,忍不住悄悄凑到爹爹耳边,小声道:“爹爹,大奶奶笑得好奇怪,是不是小鲤鱼病好了,让大奶奶不高兴了呀?”

    李青云心说,可不是嘛。

    小鲤鱼的病好了,大伯母的宝贝儿子李鹏飞,却恰在这时受了重伤。

    以大伯母的性子,谁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反正不管怎样,她肯定是高兴不起来的。

    他凑到小鲤鱼耳边,小声对她说道:“大奶奶没有不高兴啊,你大奶奶就是这样,天生一张不爽脸,看谁都像是欠钱不还的样子。”

    小鲤鱼恍然大悟,好奇的望着大奶奶,心想难怪每次见到大奶奶,大奶奶总是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一脸很不爽的样子,她还以为是大奶奶不喜欢小鲤鱼呢。

    大伯母没听清父女俩在嘀咕什么,直觉两人怕是没说什么好话,又见小鲤鱼一脸探究的望着自己,眼中神气说不出的古怪,便不由皱起了眉头。

    俗话说,相由心生。

    大伯母眉毛黄薄,颧骨突出,面相本来颇有几分凶恶,此时眉头紧锁,斜着眼睛看人,瞳仁上翻,露出大片眼白,更是说不出的尖酸刻薄,令人望而生畏。

    “←_←”小鲤鱼虽听了爹爹的解释,知道大奶奶不是在生自己的气,可见她的这副不爽脸,心下也多少有些犯憷,连忙悄咪咪的移开了视线。

    “小鲤鱼,跟你爹爹在说什么呢?”大伯母突然挤出一丝笑容,欺小鲤鱼年幼懵懂,试图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

    “莫啥,莫啥…”小鲤鱼慌忙摇了摇头,说话口音都变异了。

    大伯母更是狐疑,见李青云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她终究还是顾忌了几分颜面,转身领着两人往后院走去,嘴里小声嘀咕道:“莫名其妙,父女两个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小鲤鱼仰头望向爹爹,小手捂在嘴上,眉眼弯弯,笑意吟吟,眼中流露出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期盼,似乎在说,我刚才可没有说漏嘴哦,爹爹还不快夸夸小鲤鱼?

    李青云无声的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小鲤鱼顿时便喜形于色,一脸的洋洋得意,神气活现,顾盼生辉,自觉与爹爹一起保守了秘密,小心思里真是说不出的欢喜。

    来到后院。

    只见大哥李鹏飞的房门前,挤着几个人,正透过门缝朝里面张望。

    其中一名头发斑白的老者,愁眉苦脸,在门前长吁短叹。

    听到身后的动静,老者扭头望来,不由一怔。

    “大伯,您在家呢?”李青云打了声招呼,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青云,你怎么来了?”大伯看着李青云,似乎有些意外,“鹏飞受伤的事情,我没让家里人往外传,你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李青云并未多做解释,只道:“我最近在衙门里也结识了几个朋友。”

    “哦?”大伯拧起眉头,有些狐疑的看他一眼。

    李青云坦然与他对视,并不心虚。

    他擒住赵长空,可以算是变相救了大哥李鹏飞一命,否则李鹏飞和那几个失踪的捕快,就算不因重伤而死,恐怕也要活活饿死。

    不过,究其根本,李鹏飞之所以有此一劫,也是因为受到李青云的牵连。

    所以,他虽不心虚,却也不想居功。

    这其中的隐情,还是留给大哥日后自己向家里人说去吧,他就不在这里越俎代庖了。

    李青云扭头看向其他人,“修文,你今天没去上班啊?”

    李修文扯了扯嘴角,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李青云也不在意,这个大侄子的年纪,比他还要大了一岁,从小到大也没正经喊过他一声叔叔。

    倒是李修文身边怀抱着婴儿的女子,盈盈冲李青云施了一礼,“语兰见过六叔。”

    李青云伸手虚扶了一下,笑道:“侄媳不必多礼。”

    “哼!”李修文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李青云斜睨他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也不吭声。

    李修文顿时就觉得好气啊,又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修文锅锅,你嗓子不舒服么?”小鲤鱼突然冷不丁的说道:“修文锅锅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李修文这下有点绷不住了,狠狠瞪了小鲤鱼一眼,转身走向房间门口。

    小鲤鱼见他突然发怒,有些不知所措,小声道:“爹爹,修文锅锅肿么了?是不是小鲤鱼说错话,惹修文锅锅生气了?”

    “没有啊,小鲤鱼关心修文锅锅,能有什么错?”李青云低声安慰她道:“你修文锅锅是有点大病,小鲤鱼别理会他。”

    小鲤鱼望着李修文的背影,有些担忧的问道:“修文锅锅得了什么病呀?爹爹你不给他治病么?”

    “修文锅锅的病不用治,”李青云道:“等他以后长大了,病就会自己好了。”

    “噢!”小鲤鱼似懂非懂。

    “噗…咳咳!”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小鲤鱼循声望去,一脸关切的问道:“语兰嫂嫂,你也生病了么?”

    “没,没有…”冯语兰脸色涨红,正说着却不经意发现,大奶奶突然扭头瞪了自己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样子,顿时就被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去。

    她回过头来,见小鲤鱼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想了一下,补充道:“我没有生病,谢谢小鲤鱼关心啊。”

    “噢,那好叭!”小鲤鱼闻言,放下心来,很快又被她怀中抱着的婴儿吸引了注意力,“语兰嫂嫂,这是你的小宝宝么?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浩浩是男孩子,”冯玉兰小声道:“不过,浩浩可不是弟弟啊,按照辈分,浩浩应该称呼小鲤鱼为姑姑。”

    “啊,真哒?”小鲤鱼平时都是喊别人姑姑、嫂嫂,这下自己升级做了长辈,真是说不出的新奇,连忙问道:“语兰嫂嫂,那你的小宝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学会说话呀?我想听他叫姑姑,嚯嚯…”

    冯玉兰还想说什么,却不经意瞥见,大奶奶正瞪着自己,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便连忙住嘴,冲小鲤鱼露出个歉意的笑容。

    小鲤鱼循着她视线望过去,见大奶奶一脸阴沉,也是被吓了一跳,原本欢快的笑声,顿时就变成了‘嗬嗬’尬笑,心下颇为犯憷。

    好在这时房间里似乎有动静。

    李修文推门闯进房间,急声问道:“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涌了过去。

    李青云随着大流,走进房间。

    只见大哥李鹏飞身体呈大字状,瘫躺在床上,上半身赤裸,扎满了银针,两条大腿打着夹板,被绷带重重包裹了起来。

    大嫂坐在床头,不住抹泪。

    李青云见其他人都围着大夫,着急询问情况,也便不去凑热闹了,抱着小鲤鱼,径直走向床前,低头望去。

    这么近距离一看,李鹏飞的情况,更是有些触目惊心,其脸色苍白如纸,双唇紧闭,眼神呆滞,眼中弥漫着一层不祥的晦暗,无神的望着房顶,颇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李鹏飞的眼珠动了动,朝他望了过来。

    看清楚是李青云站在床边,李鹏飞嘴唇动了动,好像想说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定定看着他,眼神说不出的复杂。

    “…令尊的伤势太过沉重,不仅脏腑遭受重创,经脉也受损严重,体内淤血积聚,我已为令尊施针治疗,可他究竟能否撑过去,请恕在下也实难保证…”

    身后传来大夫带着歉然的解释。

    房间里顿时一片愁云惨雾,气氛说不出的凝重。

    李青云想了想,弯下腰去,手指搭住李鹏飞的腕上,体察脉搏。

    大嫂看到他的动作,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想要阻止,可眼中又不由升起一丝希冀,终于忍住了,没有吭声。

    大嫂也听到了大夫的话,知道丈夫生死难料,只能听天由命。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一根稻草,她也必须要死死抓住,所以明知李青云并非什么医术高手,却难免还是对他抱有了一丝期望。

    李青云本来不懂医术,但因为小鲤鱼的病情,对于把脉倒是颇有心得。

    加上如今他研习一阳指,对于人体经脉穴道的研究,实已堪称大家,尤其是于内伤治疗,当世少有人能及。

    他只摸了摸大哥的脉搏,就知道大夫确实已经尽力了。

    对李鹏飞刑讯逼供的那三个人,内功颇为深厚,都是高手,但要是跟李青云比起来,那可就差得太远了,天上地下,有如云泥。

    三人可做不到,像李青云那样,随手一掌,就能让人痛不欲生,却又不会毁伤其身体。

    三人的刑讯手法,主打一个简单粗暴,只用一个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打。

    好在他们是为逼供,而非刻意要取人性命,下手还算有分寸。

    可饶是如此,李鹏飞被一番毒打,也是脏腑遭创,经脉摧绝,若非大夫医术高明,银针施术,为他续命,他这会儿怕是已经差不多要凉了。

    只不过,大夫医术虽好,无奈内力太过低微,对于这种被内家高手摧残造成的沉重内伤,实在是有心无力。

    “小鲤鱼,闭着眼睛别看。”李青云收回手指,突然抬手在小鲤鱼的眼前挡了一下。

    “噢!”小鲤鱼本来就觉得,大伯伯此时的情况,看起来好生吓人,不敢多看,听到爹爹吩咐,连忙听话的扭过头去,将小脸蛋藏在了爹爹怀里。

    李青云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低头看着李鹏飞,眼中露出一丝征询之意。

    李鹏飞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眼中顿时燃起浓浓的求生欲,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李青云便不再迟疑,突然一伸手,轻轻从李鹏飞的身上拂过。

    李鹏飞身上扎满的银针,瞬间就被他全数取出,丢在了一旁。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手法也太过精妙。

    大嫂看得直愣神,都还没反应过来。

    李青云已出手如电,手指或隔空,或直接接触,顷刻间已点遍李鹏飞周身大穴。

    如果那大夫能看到李青云出手的痕迹,就会惊奇的发现,他所点的穴道,与方才李鹏飞身上银针扎入的位置,竟是如出一辙,全部吻合。

    大夫的治疗方案其实是对路的,只可惜内力修为不够,以至于疗效甚微,救不活李鹏飞。

    “你做什么?”李修文大惊,厉声呵斥道。

    他方才察觉到床前有动静,不经意瞥了一眼,却见到李青云竟将父亲身上的银针全部拔了出来,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一颗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众人扭过头来,见到这一突然的变故,也无不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恰在此时,李鹏飞突然挺身坐起,猛然一口血喷了出来,将身上、床上染红了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