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三章忙着灭尾巴着的火
使团即将抵达宣城的那个早上,姜绾还靠着马车壁休养精神,马车门突然就被打开了,马车帘子被大力撩飞起来,强光让她的眼睛骤然间闭紧,很快马车帘子又被人轻轻搁下了,遮住了外头射进来的阳光。
她听到拳脚到肉的声音,紧挨着数声闷哼后,是孟迟的怒斥,“滚远些,这也是你能动手的地方?”
有人寻她动手?
姜绾整理自身,抚平起了皱的衣摆,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看看。
她皱着眉看向窝在地上起不来身的人,是安王的属下,那名小头目,此刻正眼含愤恨瞪着她,不过是脸肿了两边,嘴里都是血说不出话来了。
“出了什么事情?”她问孟迟。
孟迟听到她的声音,抬手挥了挥让丰元七把人轰远些,才转过身来伸手扶她下来,“使团闹疯子的事结了,安王遇上棘手的麻烦,这家伙撒泼撒到这里来了,岂能让他胡来。”
他眉眼都带轻松之意,姜绾便知夜里他说的事都做完了,此时是如约来接她出马车的。
姜绾把手轻轻搭在孟迟手心上,他立即回握住了她的手,把她从马车上接了下来,她站定,他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包住她的手在掌心,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低语道:“邵州来了不少消息。”
“将军和永王处理去了,陈家那个做买卖的还算没辜负大家伙的信任。”
“安王呢?”“忙着给尾巴灭火呢,放心,接下来少则十日多则二十日,你都不会见着他那张烦人的脸了。”
姜绾余光扫过孟迟,他眉眼下的轻松和笑意连藏也不藏,看来除了使团那些人被掉了包的事被翻查出来,邵州那边也拱火了。
齐金易和陈邵君那儿估摸是不小的进展,这进展牵制住了安王,双管齐下所以他做了适当的妥协,使团闹疯子这事才能这么顺顺利利地结了。
安王连挣扎一下都没有,她都有些好奇陈邵君他们都查到了什么。
“是有邵州来的信了?有陈邵君的么?”
姜绾松了松坐僵了的肩颈,也不知陈邵君有没有顺带给她捎个信,她想知道他是怎么看她给他看的东西的。
“你就不想问齐大人都查到了什么吗?”孟迟略有些无奈,她怎么一出来先问的是陈邵君来没来信,自然是没有了,邵州那头动静大,做买卖的忙不过来了。
但他不想看她失望,试着转移姜绾的注意力,他主动道:“陈家那个‘小公子’,你救过的那个——陈映真,可是送了份大礼来。”
“你猜是什么?”
孟迟这个时候提起陈映真,姜绾还是意外的,成功被他把注意力引到这上头来,“大礼?总不会是这次查到的消息跟她有关吧。”
“嗯,跟她有很大关系,她背后人果然是安王没错,先前都只是猜测,但她给了实证。不知因何缘由,在这时候她反水了,光是邵州的盐铁买卖这一桩,就够安王头疼的了,更别提还有其他的,邵州本就换了半数官员,这次看来要再换半数换。”
“皇子结党营私、大肆敛财的罪责,安王他担不起。”孟迟拉着她的手,不知不觉边说边走到了使团队伍的前面,孟迟停了下来,替她把被风吹乱头发拂到耳后,拂了这缕那缕又飘扬在风中,他耐心又仔细地一一整理好,温热的指尖不时触到姜绾的耳朵和耳朵后的皮肤,酥麻且痒。
姜绾略偏了偏头,思绪还沉浸在邵州的事情上,拉下他停在她耳畔的手,问道:“那陈之遇呢?可有他的消息?”
这个人可也是关键,许多事情都等着他来收尾呢。
“且再等等,陈映真和王婉柔总共指了三个方向,都是往南,挨个追索着呢。”
孟迟就着她的手势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整个手都牢牢包在掌心,此刻他与她平静地站在这里说着话谈着事,但天知道这些天他发现安王动了杀心之后,有多担心和紧张。
他已有数日未眠,催着赶着撵着夏侯时钰把使团里那些个疯了的人从祖上十八代起了底,又把李长安和成骏雄手中的药丸全都搜罗个干干净净,亲自灌进那些人的嘴里,若是再问不出什么,他甚至起了什么都不再管,干脆全都丢下直接带走姜绾的念头。
天地之大,不能在大周生活就换个地方,他没有丝毫眷念,除了她。
姜绾觉察到孟迟有一些些异样,转过头来就见着他一错也不错眼的正盯着她看。
她在他的眸子里,甚至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姜绾抬手在孟迟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她看他眼下隐有乌青,眼角泛着疲态是没有休息好的模样,但整个人却不露疲惫之意,甚至今日一早如约来接她出来,他掩藏得很好,不过下巴上泛出的青茬没逃过她的眼,“这几日累着了?怎不休息好了再来。”
姜绾说着转过身来,面对面站在孟迟身前,珍之又重道:“这几日辛苦了,若是有哪里不舒坦可要跟我说。”
她补药有的是,各式各样的都有,哪里不舒服都能补得着,效果还又好又快的。
孟迟看她微仰着脸认真的模样,蓦地就笑了,她这一本正经的,跟谁说谢谢呢?
他又不要她谢,何况他想要的也不是她手里的药丸子。
孟迟刚想揽上姜绾腰身说些两人之间的私话,夏侯时钰迎面走来,“二位,这是——又有新的动静了?”
他看他们站在这处好一阵了,像是要过来寻他,又迟迟不过来,他队伍都整肃好能出发了,他们还站在这儿,干脆自己走过来问清楚。
安王这次又将手伸到了使团里,这都是第几次了?
肃国战败,在大周境内少不得要多忍耐些,这里离大周皇城还远,很多事他根本没法正面还击,早就烦透了,乐得见着安王触霉头,见着他们两人过来,还以为又有什么事需要他出马了。
孟迟知他误会了,收回手背在身后,表示他只是陪着姜绾四下走走。
夏侯时钰有数日没见过姜绾,想到她因为使团出的岔子,在逼仄的马车里待了那么久,说不定还就是因为这个缘由,才需要在出发前往宣城前活动活动筋骨的,当下脸上有些挂不住,正想告辞说不打扰了,却被姜绾叫住了。
姜绾叫住夏侯时钰,是为了陈邵君的买卖。
她有一事求证,“夏侯时钰,雪域紫芝在肃国,可是皇室贵胄独占,民间只闻其名不得见其身?”
夏侯时钰甚少听到有人连名带姓地叫他,感觉很奇特,有种后脖颈被人提拽的感觉,“你说呢?雪域紫芝乃是贡品,因其生长不易,一年也没得几颗贡上来,民间何处寻去。”且别说是贵胄富绅了,皇室内部都不够使的,这次送入大周做贡品,把肃国皇宫里的存货都耗尽了。
夏侯砺仁跟王上讨了三颗还费了老大劲,他那宠妃每次都只能刮些粉下来入药,否则他怎会为了这个,眼红发疯想过要抢姜绾的。
夏侯时钰瞥了一眼孟迟,当时这家伙因着这事下了重手,可不带顾念什么脸面的……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陈家有个商人说他和姜绾是一起的,大周地大物博雪域紫芝在他手上就是味药材,是买卖,不是什么贡品,带足了诚意要跟二皇兄做下肃国和大周的通商买卖,哪怕知道对方所图绝不止开始提到的那几座城的买卖经营权限,但夏侯砺仁还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那几座城恰好是他的封地,连想父王请旨都不必。
他也成了孤军奋战,再打姜绾的主意也不能明目张当的。不过身为质子要在大周待上好些年,有这漫长的年岁,他徐徐图之便是。
夏侯时钰掩下心头的欲念,再抬眸已是干干净净丝毫没有恶念的干净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