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下山崖,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冷逾看到了从左手边飞奔而来的莱昂。
他跟罗恩是一起掉下去的,可莱昂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扑向撞到崖壁昏迷过去的罗恩。
凭借着吸血鬼过人的视力,冷逾看到莱昂脸上慌张的神情与小心翼翼的动作。
哪怕冷逾还在不停下坠,他也没往这边望上一眼。
冷逾闭了闭眼,没有使用吸血鬼的能力,任由自己坠落。
原来从一开始就看错了。
罗恩不是无害的羔羊。
他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
维特夏利半岛已经走入了深秋,从海面上吹过来的风加剧了海水的刺骨。
浑身多处骨折,奄奄一息的冷逾泡在海里整整一晚上,等到第二天破晓,才被人找到。
残弱的吸血鬼又生病了。
他病的很严重,醒来以后什么也不愿意吃,只呆呆的一个人躺在chuang上,注视着紧闭的房门。
从他回来,到他醒,莱昂没有来看过一次。
来送餐的管家“不小心”透露,头部磕破,受惊过度的罗恩也病了,莱昂正在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给他喂药,擦身子,陪他聊天解闷。
一动,浑身就疼得难以呼吸的冷逾闭上眼,面无表情地想,明明这一切以前都是他的。
冷逾身上的伤自愈得七七八八,莱昂却始终没有踏足这个房间。
他就像被彻底忘记一样。
体内的怪物嘶吼着对莱昂的思念,从血脉中传来的呼唤催促着冷逾离开chuang榻,去找莱昂。
于是他跌跌撞撞的走出大门,像个濒临消散的幽灵,飘荡过庄园每一个角落。
最终,他在先前莱昂为罗恩作画的温室里找到两人。
冷逾敏锐地发现,罗恩身上的气息变了。
他…被莱昂转化成了吸血鬼。
胸膛里不停翻腾的怪物突然静止了,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恐慌感席卷了他的神经。
明明…明明莱昂说过,他不会再转化任何人了,他永远都只是冷逾一个人初拥者。
这才过了多久,莱昂就食言了?
冷逾躬起身,眼里弥漫起痛苦,受虐般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
莱昂握着罗恩的手,正教他弹琴。
流畅又哀转的琴声如塞纳河的水,弯弯绕绕流经巴黎这片土地,凝结着散不去的思念。
冷逾听到莱昂问罗恩,是不是想他的家人了。
罗恩说:“嗯,但是你杀了他们。”
莱昂笑起来,听上去格外开心:“所以你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
“那你的夫人呢?”
“他?像他那种善妒又恶毒的人,比不上你的一根手指头。”
他的笑声格外清朗,可飘进冷逾耳朵里却成了尖锐的轰鸣。
他猝不及防与莱昂的眼睛对上,沉得像最深的海,冻得他遍体生凉。
冷逾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温室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不过从经过的下人的脸色来看,一定不会太好。
他因病痛而消瘦,空洞的眼睛怔然地望着前路,走得摇摇晃晃,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
可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扶他一把。
冷逾魂不守舍地重新回到房间。
他又开始发烧了。
但现在没有莱昂照顾他,所以他不再闹别扭,开始愿意张嘴进食,也不再拒绝仆人们的照顾。
他的自愈能力似乎变强了,这次的烧只用了两天就退了,没有像上次那样一个多星期才勉强痊愈。
*
又是一个孤寂的夜晚。
冷逾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莱昂了。
对于他来说,见不到莱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煎熬得仿佛度秒如年。
可是莱昂再也没敲响他的门。
他转化了罗恩以后,陪同莱昂“狩猎”的对象变成了罗恩。
他们合拍得不可思议,举步间取人性命,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像冷逾那种看见人死要悲春伤秋一会儿,罗恩的动作跟莱昂模仿了个十成十,血花在他手下绽放,优雅又漂亮。
连刻薄的老管家都忍不住感慨,莱昂跟罗恩简直是天生一对,明里暗里嘲讽冷逾应该把公爵夫人的位置让出来。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有冷逾还抱有一丝可笑的坚持。
他自欺欺人地觉得,莱昂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口与他离婚,就代表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来自血脉间的羁绊让雏鸟不愿意离开他的初拥者,哪怕被外界的狂风暴雨再怎么吹打,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留在他身边的机会。
他们就这么干耗,耗着耗着,有些人坐不住了。
冷逾拼命维持的这岌岌可危的和睦假象,在一个雨夜被人毁于一旦。
那晚,莱昂照常带着罗恩前去“狩猎”,临走前突然没头没尾对冷逾说了一句,“我可能会中途回来一趟拿东西,到时候你记得给我开门。”
这是多日以来莱昂开口对冷逾说的第一句话,却叫冷逾沉寂的心难以抑制地狂跳起来。
他的血液在沸腾,他的呼吸变急促,他又惊又喜,连话都说不利索,“我…我会…”
莱昂带着罗恩坐马车走了,只有冷逾一人站在大厅前,眼巴巴看着紧闭的大门。
他希望它下一秒就会被按响,然后莱昂会笑着从外面走进来,对他说:“我回来了。”
他一直等,到了半夜,门果然响了。
他欣喜若狂,几乎是狂奔地速度冲下楼,推开大门。
然而门外空无一人,只有街边那盏路灯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散发着清冷的光。冷逾失落的叹了口气,正准备重新关上门,就在此时,左手边猛然伸出一双干瘪苍老的手。
银剑被握在手里高高挥起,月光下散发着阵阵寒意。
他甚至来不及惊叫,就被刺穿了胸膛。
“已经解决掉他了。”
“对,一剑穿心,死的不能再死。”
“你放心,公爵夫人一定会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