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狗二戳戳冷逾的手,你都看见幻觉了,要不…你再让裴霁安给你治疗一段时间?
“不。”
冷逾回答的果断且干脆,“是他先不要我的,我不会再让他靠近我了。”
你这…狗二觉得现在的冷逾像个别别扭扭的孩子。
手边的屏幕突然亮起,刺耳的铃声引得冷逾侧目而视。
看到来电人是谁后,他犹豫了下,还是点了接通,“…哥?”
冷炀担忧的嗓音顺着听筒而出,不轻不重敲打着鼓膜,“小逾,你的病是不是又犯了,洵美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了你的情况。”
冷逾张了张嘴,刚想说“我没事”,冷炀像是料到他会说什么似的堵住他的话,“别跟我说你没事,你自己的病你自己心里清楚,走.私案已经破了,不要再拿工作当借口!”
似是觉得语气有些强硬,冷炀慢慢放平语调,“小逾,听哥的话,明天去裴医生那里。”
冷逾捏着手里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在那些话吐出来的最后一刻悉数咽下。
“…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冷炀像是松了口气,嗓音带着笑意,“都这么大人了,别再让哥担心,哥手头这个实验要赶在陆迁回国前完成,可能顾不上你,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
不管冷逾长多大,在冷炀眼里还是笨手笨脚的小屁孩。
“我知道的,哥不用顾忌我,好好做实验吧。”冷逾说完便掐断了电话。
他摸索着伸手按下开关,落地灯灭掉以后,整间屋子陷入死寂的黑暗中。
他摩挲着颈间的佛串,视线落到窗外大作的风雨,久久不语。
*
冷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梦到他的小时候了,也许是今天的幻觉,让他又梦到了那个女人。
过于早会慧所带来的并不全是幸运,当过去太过痛苦,铭记就会成为一种负担与诅咒。
他并非生来就住在城堡里,相反,他生活的那个屋子永远都见不到阳光,仅有的几件家具所有都是灰扑扑的,周围总有种沉重且难闻的潮气。
那个女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做一盘油爆蒜虾,然后认认真真喂给他吃。
她望过来的眼神甜腻腻的,像橱柜里待售的彩色糖果,可那不是看儿子的,更像在透过他看恋人。
可在他吃完以后,她又会莫名奇妙地发脾气,乱砸东西,对他动手。
上一秒,她还在说宝宝我好爱你,下一秒,她就会掐着他的脖子,冷逾,你为什么还不死呢?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死
面对女人的阴晴不定,他从来没反抗过,反而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悲。
那个女人最后一次出现在他生命中时是在一场熊熊大火中,五岁的他看不真切她的面貌,但她似乎在笑,笑得格外高兴。
她在火中一边扭曲翻滚,一边高声喊着:“我好爱你”,“我来陪你了”。
一声又一声,好像被恶魔施了咒,刻在他灵魂的深处,宛如鬼魅一般,不死不休地纠缠着他。
梦醒之后,冷逾睁开眼,看着头顶与破洞屋顶截然相反的米色天花板,眼神沉寂至极。
他默不作声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出神地着窗外。
黎明才至,暴雨初歇。
冷逾独自坐了会,打起精神,走过去打开窗户。
带着凉意的空气涌进来,被冲刷过的世界充斥着干净的色彩,这场暴雨并未在公众的情绪里留下太多痕迹,除了某个人。
冷逾推开主卧的门,房间一角点着橘黄色的小灯,床上的被子鼓起很小一团,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冷逾眼神放空,透过安稳的表象似乎又看到那个朝他露出害怕与畏惧的表情的季洵美。
他定定看了屋内数秒,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旋即转身离开。
外边天光未亮,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冷逾披着一身寒意来到医院门口。
时间尚早,但街头的流动小贩已经张罗着出摊,煎饼馃子与豆浆的香气争先恐后往鼻子里钻。
冷逾停好车,现在还不到医院上班的点,他便拎着头盔坐到街边的长椅上,漫无目的地打量从他身边经过的路人。
不知坐了多久,有人突然拍了下他的肩。
冲锋衣上的露水顺势落下,惊醒闭目养神的冷逾。
冷逾迅疾扣住横在他肩头的那只胳膊,小臂发力,作势要将那人过肩摔,可另一只手刚抬起,就被人轻柔地握住。
“冷逾,是我。”
熟悉的嗓音自头顶落下,冷逾鼓起的肌肉紧绷一瞬,又倏地放松,外泄的杀意像下浮的鳄鱼退回水中。
冷逾松开手,站起身转头与裴霁安面对面,一边整理衣服的褶皱,一边说:“裴医生,早上好。”
裴霁安腋下夹着公文包,左手提着豆浆,面容温和地看着他,“早上好。”
枝头叽叽喳喳的鸟雀不叫了,周遭拥挤的人潮不闹了,头顶的天也好,脚下的地也罢,似乎都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而变得平静。
裴霁安上前把豆浆递给冷逾,“刚刚停车的时候就看到你在这里坐着了,我猜你还没吃早饭,就给你买了这个。”
他顿了顿,“不加糖的。”
冷逾喝东西有个小习惯,他不喜欢一点甜味,而这个习惯只有跟他特别熟悉的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