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的午后,孔锦颐收到一件意料之外的礼物。虽说只是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盒子,但因为昨晚刚受了惊吓,全府上下草木皆兵。素玉端详着这个盒子上来已有十几分钟,却一直劝小姐不要轻易打开,担心有人恶作剧,毕竟小方的尸体也是被人扔进院子内的,至今还没有什么线索。
虽说小方和钟行舟前后脚进府,孔锦颐和他没什么交情,但这好歹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好她回来晚了一步,没看到尸身,只看到那条被孔安藤裹起来的白布。
孔锦颐瞥了一眼盒子,包装虽不名贵但看起来崭新干净,不像是恶作剧会敷衍出来的盒子,便不顾旁人阻挠打开盒子。随着盒盖开启的是一股奇异的花香,她拿起单独包装的礼物,下面是铺满盒底的蔷薇花,是荷兰品种,又称作千里香。
素玉也被这花香惊喜,低头嗅了嗅:“好香!不似一般的蔷薇花。”
“是千里香。”孔锦颐低头看着贺卡,只有短短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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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牵
看清字,素玉捂嘴笑笑:“怪不得孙妈说昨天送小姐回来的是晏家少爷,今天约会前还提前送了礼物。”
“什么约会?”孔锦颐连忙纠正,“他昨天帮了我,我请他看电影。菱儿上次和同学不是看得很好吗?”
“难怪大小姐今天上午一直想办法转移注意力排解烦闷呢,原来是怕情绪影响到晏少爷。”素玉调皮地说,“原来我们小姐也……”
孔锦颐知道她是在开哪方面的玩笑,连忙低声捂住她的嘴,道:“不许胡说,我可没想嫁到晏家去。”
素玉自然理解不了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只当是孔锦颐小女儿心态害起羞来,便拿手帕扫了扫孔锦颐的脸:“哎呀,我们小姐脸都红了,这晏少爷真不是一般人呢。”
“再说!你再说我可就罚你今晚不许吃饭!”
“哈哈好,素玉不说,小姐快看看晏家少爷送的是什么吧。”
一件裤式袄裙,款式中西结合,虽然款式更倾向于传统的袄裙,但在花样上可下了好一番功夫。依旧是玫瑰纹样,却因特意画了蓝色而显得深沉高压,又添了些不俗套的影子、水滴、蜜蜂等点缀,又显得活泼俏皮。
“好像一副油画——”素玉道,“这可真漂亮,又是晏少爷自己做的吧?手真是巧。”
孔锦颐摸了摸布料,细腻光滑,内里又加了层绒,不显臃肿,这个季节穿刚好。
“哇——小姐您看。”素玉指着袖口和领口几处的满天星,“晏少爷定是因为知道小姐喜欢满天星,特意点缀的!”
无论是别有用心还是心有灵犀,孔锦颐都觉得高兴,至少在审美上来说,晏牵很有眼光,也很会对症下药讨她欢心。他的意思孔锦颐看得很明白,他不是花花公子,对她不是那些不本分的想法。
“小姐第一次和晏少爷见面就很投缘呢。”素玉指的是上次生日宴上的事情,“说不定晏家是个很好的选择。”
第一次见面吗?孔锦颐想起真正第一次见面时他奇怪的举动,再加上他不寻常的童年经历,想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实话实说,之前在生日宴上得知他是晏家少爷时,她还真有点想为孔家争得什么好处的冲动。
毕竟她也确确实实是孔家的一份子。
“他至少不反感我,那么爹爹做副会长一事才更有把握些。”孔锦颐捧着这件裙裤摩挲着,“但他待我极真心,我反而不忍心抱着这种目的接近他。”
“声声小姐也说他昨天只是恰好帮了您的忙,那大小姐当朋友待他就好。毕竟副会长这时也不是晏少爷一个人说了算的,还要看晏老爷的脸色。何况……”素玉低声说,“我听大少爷和钟管家讲说,这次出差是也是帮晏家办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孔锦颐顿了下,道:“钟行舟一直没有回府吗?”
素玉也顿了一下:“大小姐,您不是亲自送钟管家去住院吗?快的话也要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嗯,这倒是。”
“而且早晨您还特意叫人去医院看,护士说他一直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呢。”素玉又补充道,“您要是这么担心他的话,我和陶儿再替您跑一趟。”
“这倒不必,钟管家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况且钟行舟这么危险的人,还是少接触些为好。
素玉小声在孔锦颐耳畔呢喃:“小姐有所不知,陶儿可是很担心钟管家呢。”
她自然也知道她们这几个小丫头的“担心”是什么,只是装作不知:“噢?这样啊。那钟管家更属意你们哪个?”
素玉红了脸:“钟管家其实对素玉更上心些,素玉知道这是因为小姐的缘故。声声小姐的事情,钟管家总是放在第一位的。”
“主仆情分,这是应该的。”孔锦颐坐到镜子前,“帮我化妆吧,晏少爷的约,还是要重视一下。”
……
虽然昨晚约好了在电影院前见面,但三点二十分时,晏家的车准时停在晏府门口。因为害怕孔锦颐提早出门,特意更早来此等候。不过他也没料到小方意外身亡,眼下晏家也并没有司机。只能说,一切都是刚刚好。
杜莲英和孔宣盛一起去了南京,不然她肯定比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高兴。晏家少爷突然到访,自然不能怠慢,主母不在,萧莹玉拖着病痛的身体出来招待,晏牵倒是估计提前预料到这个场面,提前准备了一些时令水果和西洋奶粉。
孔锦颐还在做最后的装扮,其实她没准备盛装出席,但被素玉一声声“约会”搞得心猿意马。好像除了华裕,成年后她还是第一次和男性单独出门。除了晏牵送她的衣服和胸针之外,她偷偷看到晏牵穿了一身咖色的西装,她也特意选了一个同色系的礼帽。
“姐姐。”锦菱敲门进来,“那个结巴少爷一直在等你。”
“嘘,二小姐可别这么叫,怪让人伤心的。”
“可是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也叫‘晏如’什么的吗?”
他是晏如丰的弟弟,却和晏如丰完全不是一类人。
孔锦颐对着镜子戴好帽子,拎起小手提包:“叫晏牵,牵手的牵。晏少爷为人端正谦和,和晏如丰完全不同,有机会引荐你们熟悉。”
听懂姐姐得意言外之意,孔锦菱笑笑:“哈哈,好。姐姐明天还要上班,可不要一时贪玩回来晚了。”
“我有分寸。”
孔锦颐在素玉的搀扶下慢慢下楼,余光中看到晏牵正盯着自己精致的妆容。他有些紧张,像小孩一样团团转,开心溢于言表:“你、你今天、真、真漂亮,那、那我们、走、走吧。”
“嗯!”孔锦颐点点头,跟在晏牵后面一起出门。
电影是经典的法国默片《渔少女》,讲的是一个以捕鱼为生的小伙子有一天捞到了一条美人鱼的奇幻爱情故事。因为这个题材,所以来看电影的大多是少男少女,年纪大多不过二十五六岁,影院里尽是青春的气息。
孔锦颐不由地端详起晏牵的那张娃娃脸来,倏尔一笑,道:“晏牵,你成年了吗?”
“冬、冬天过、过生日就、就、十、十八岁了。”
孔锦颐点点头,递给他一块巧克力:“不是很甜腻,你会喜欢的。”
“为、为什么觉、觉得,我、我喜欢吃甜、甜食?因、因为知、知道我是苏、苏州、苏州人吗?”他低声问,同时将荷兰水放到孔锦颐身侧。
“因为我觉得我们很相似,你做的衣服我都喜欢,我想我喜欢的味道说不定你也喜欢。”孔锦颐笑着眨眨眼,“好啦,我们看电影。”
灯光关闭,一片黑暗之中晏牵红着的脸也完全不明显。他安静地和孔锦颐并肩坐着,偶尔偏过头看看她的表情,经常偶尔。
孔锦颐将帽子摘下来,用帽子做掩护挡在嘴巴之前,小心地靠近晏牵,低声提醒道:“晏牵,你不要再看我了。”
“啊?啊、啊……我……”晏牵烧红了脸,像偷了糖吃被抓包的小孩,眼神闪烁,手足无措。
孔锦颐故意盯着他的眼睛笑笑:“你不是头脑很好嘛?一会电影结束我可要考考你。答错了罚你去吃臊子面。”
“好、好,那、那我不、不看、不看你了。”
晏牵顺着她的台阶下去,安安静静地看着电影。席间没忍住偷看她两眼,被孔锦颐抓到。
虽然是默片,但演员表演生动,表情灵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观众的心。尤其是演到人鱼分别时,还有不少女性观众潸然泪下。
周遭的啜泣声让晏牵一边拿提前准备好的手帕一边去看孔锦颐的脸,本想安慰,却发现孔锦颐不仅一滴眼泪没掉,眉毛还拧成一团。
晏牵无措地四周张望了一下,只有她的表情与众不同。他看了一眼屏幕,又悻悻地拿纸巾擦了一把自己的汗。
散场后,孔锦颐的解释确实让晏牵意想不到,她有些义愤填膺,一边往外走一遍抱怨道:“明明他只是一个普通渔民,又没有皇位要继承,人鱼公主告诉她变成鱼的办法,他却死守着他那条破船不愿意一起去海洋里。”
“但、但是,离别、离别的场景很、很感人。”
“然后渔夫就立刻想,要怎么用手段留住人鱼,差点害她呼吸不了死在船上,真是太自私了。”孔锦颐不满地说,“朝夕相处的恋人,却只是想借她的鳞片和珍珠卖钱,真是太阴险了!”
晏牵擦了擦汗:“是、是啊,他、他的喜欢太、太不真挚了。”
“所以居然还有那么多人哭。”孔锦颐摊手,“我真是心疼公主啊,明明可以在王宫里快乐一辈子,却为了个自私的渔夫下半辈子都要在船上度过了。”
晏牵点点头:“但、但至少他、他们相爱。”
“相爱又不一定相知,公主说不定会后悔呢。”孔锦颐叹了口气,“两个人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渔夫结婚后也许会性情大变,公主在激情退却后也许也会想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你、你想、想的很对,是、是电影,不、不好,下,下次我们、我们看、轻、轻松的。”晏牵笑着转移了她的不愉快,“我、我们去、去吃、吃好吃的。”
“那下次我来决定看什么好了。”孔锦颐道,“我妹妹经常去看电影的,到时候我找她推荐适合我们两个人看的。你只喜欢看默片吗?”
“不、不是,我、我、和、和你一起,都、都可、可以。”
因为紧张,他结巴得更加厉害。
孔锦颐被他的小孩样子逗笑,抬手拿手帕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电影院这么热吗?看你这个汗流成这样。”
晏牵脸更加红脸:“下、下次是、是什么时、时候,我、我不知道,但、但我、我很期待。”
“我现在比较期待,晚上要吃什么。”
“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