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行舟好端端触电受了伤,今天一早便被送进了医院。事发时孔锦颐就在钟行舟身边,眼见着他骤然肌肉收缩,手臂抽搐,昏倒在走廊之中。
府内上下议论纷纷,但没有人会相信青天白日之下有人敢在府里对大管家下手,因此暗算不在众人的考虑范围,只当这是一场极其严重的意外。担心他昏死,小方开车把他送到了医院。因为亲眼目睹了他倒下的瞬间,孔锦颐跟着一起上了车。
钟行舟醒来的时候眼前是天花板。秋风席卷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钻入他的鼻孔。周身虚汗淋漓,四肢仿佛被枷锁束缚,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越发的喘息。他心如明镜,这是组织因为他不听指令而对他下手了,小惩大诫。
他刚刚逃过一劫,不慎将孔锦颐错看成旁人,愤怒地抓起她的手,指尖嵌入她的胳膊,哑着声音吼道:“为什么——”
孔锦颐痛得立刻叫出声来,娇弱的叫声将钟行舟拉回现实,他忙松开手,连连道歉:“抱歉,我做了个噩梦。”
“你都这么虚弱了,还下手这么狠。”孔锦颐坐下来揉揉自己被抓红的手臂,“你再用力一点,直接把本小姐掰断好了。”
“实在不好意思。”钟行舟伸出去抓桌面上的纸巾,却发现右手没有力气,换了左手,擦了把汗额头的汗,“刚才在做噩梦。”
“没事。”
“这是在医院?”他试图坐起来,又因为一阵心绞痛而再度躺下,“怎么来的这里?”
孔锦颐一边按下护士铃一边答道:“你还是躺下休息一会吧,你刚才在家里触电了。”
“触电?”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反正你突然倒下给我们大家都吓坏了,小方说你这是触电的反应,急急忙忙带你来了医院。”
“……小方?”
孔锦颐点点头:“幸亏他反应快。”
“哦……那还真是多亏他了。”钟行舟咬咬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反应更为强烈的右手手臂,轻声道,“大小姐,能不能麻烦您给钟某找点水来?”
孔锦颐立刻指了指桌面上的水壶:“不是很热,可以吗?”
“……那能不能麻烦您给钟某买点吃的?”
“刚才医生走的时候说你醒了以后也要注意饮食,只能吃流食。本小姐已经替你订了饭。”孔锦颐低头看看手表,“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吧,你再忍耐一下。”
“……那您不能和我一起吃流食吧?我这也醒了,您去吃点东西?”
孔锦颐哼一声:“本小姐明白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就是想调虎离山。”
被拆穿,钟行舟笑笑:“不好意思啊,还望大小姐有成人之美。”
孔锦颐起身,叉着腰对着病患说道:“平时不是很能说会道吗?算了,本小姐念你身体不好……我先去买点包子吃,为了你的病,本小姐现在滴水未沾呢。”
实际上钟行舟也是,但这不会影响他的判断。他当时和大小姐一起走在台阶上,根本不会有触电的可能性。微笑目送大小姐后,杀手的经验让他警觉地观察起明显不对劲的右臂……果然有一个几不可察的针眼。
这么急不可耐地出手么?
钟行舟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滴答滴答响着的吊瓶,这城南医院是什么脏地方,他还能不清楚吗?
刚刚拔下针管,被呼叫的护士才推着车过来:“什么事?”
“出院。”
钟行舟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右腿麻痹,如灌铅般沉重,动弹不得。
可恶,竟连腿也被偷袭了吗?
……
孔锦颐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看不见任何东西,周围漆黑得甚至不像是真实的世界。她动手想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绑在一起,麻绳的摩擦留下的肿痛,远远比钟行舟失态用力的那一下疼得多。
她这才意识过来,不仅手脚被绑住,连眼睛都被厚布蒙上了,所以视线才被剥夺。她嗅了嗅,是股很重的汗臭味……不过,怎么还夹杂点儿香味?
是瑞景湘的包子。
孔锦颐想起来了,她正是在买完包子之后被人用布蒙住了口鼻,半昏半醒着被人绑架到了这里。拿她当人质换钱?还是激情绑架?
不过,虽然刚才是捂住口鼻让她昏倒,但她的鼻子和嘴巴倒是自由的。有种说法是当人五感中的某一感被剥夺时,其他感觉会格外强烈。仔细一嗅,好像可以闻到一点儿有人的味道,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扑鼻而入的包子香盖住了。
肚子好饿。
咕咕咕。
早知道刚才应该在店里吃。
“她在这里,嗯,您看。”
孔锦颐连忙装作昏迷的样子,靠在栏杆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不久后空气中夹杂着中文与外语的谈话声,她辨认出那是英语,心中不禁一紧。他们叽里呱啦说起来英语,孔锦颐尽力听着,但他们说的尽是些快速又含糊的暗号,搞得她一头雾水。又因为担心自己小命不保,根本没听进去几句。
“等一下,她留过学,听得懂英语。”
知道她留过学?看来是冲着孔家来的。
“没关系,她学历是造假的,在伯明翰挂了不少科目,也根本不和欧洲同学说话。”
那是因为我讨厌洋人!
孔锦颐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控制表情,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但是好像也没有人来救她……”
没有人吗?难道他们没有联系孔家索要赎金?
“算了,留她自生自灭好了。”
随着大门“砰”一声被关上,汗臭味渐行渐远,孔锦颐终于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她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认识到了“自生自灭”真正的致命之处——恐惧的黑暗之中对时间的无知。
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的厚布,不时传来的老鼠的吱吱声,越来越虚弱的身体……黑暗恐怖得让人心悸。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每次她遇到麻烦就会第一时间站出来的人,但是随着她的意识变得浅薄,钟行舟的轮廓也不再清晰。
忽然大门被推开,沉重的脚步声渐近,却没有其他声音。孔锦颐心跳如鼓,心一横,直接试探道:“钟行舟?”
是男人的呼吸声,但没有声张。
“钟行舟?”她又叫一遍,“是你来救我吗?钟行舟?”
“……”
孔锦颐心生不妙,紧张地后挪一步,身体紧靠栏杆,声音哆哆嗦嗦道:“你……我……你是钟行舟吗?”
孔锦颐感觉他在朝自己的位置靠近,呼吸声越来越清晰,却不是危险的气息。
“是我。”他蹲下来。
不是钟行舟的声音,但他也不说明自己是谁。难道是想让她猜?
不是熟悉的声音,所以这次她没再固执地说钟行舟的名字,语气带着明显得讨好:“你……你是来救我的吧?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许是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人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宣布答案:“我、我不是大、大侠,我、我是、晏、晏牵。”
晏牵?晏牵!
原来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晏牵!其实第一次见面晏牵奇怪的举动已经让她印象很深刻了,再后来知道他是晏家的少爷,又送了自己漂亮的裙子。而且他虽然说话不利索,但眼底澄澈,让孔锦颐很有好感。
不过他怎么在这?
“这么巧在这儿遇到你!”孔锦颐兴奋地晃动着身子,两膝蹭地往他的方向移动着,“能不能先帮我脸上蒙着的布摘下来?”
晏牵静静地看着孔锦颐,看着她眼睛被布蒙着,只露出被冻得泛红的鼻尖和不停叫着别的男人名字的嘴。
“晏牵?晏牵你听到了吗?帮帮我——”
晏牵伸出手,朝她口中呼出的哈气抓了一把。再摊开,是一场空。
“好。我、我这就来救、救你。”